他（1）

我和他是在朋友聚会上初次见面。我记得他那天迟到，进来时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然后坐下来就被大家起哄罚了好多杯。那天我很幸运，坐在他的对角线，借着和其他人的寒暄和招呼，我可以自然地抬头偷望他，又不显得太明目张胆。

他很帅，符合我标准的帅。回想我喜欢过的男生，大多并不是以外貌见长；对于那些外貌优秀的男生，我内心则会开凿一条自己的护城河，既因为觉得这样的男生遥不可及，又担心会在这场感情中丧失安全感。而对他，我一眼沦陷。他开门健步走进来时的那阵风，至今还能微微吹起我的头发，带着仲夏夜的芬芳。

那天后，我们进了共同的群。新群一开始总是聒噪，陌生人各怀鬼胎，在里面上蹿下跳；而我只静静捧着手机等待他的登场。当我确定他的账号以后，立马加了他好友。我们随后私聊、打诨、玩笑、试探、暧昧、约会，一切如此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他身上最让我沉迷的地方，就是他的眉眼。可能在感情的寻觅中跌跌撞撞，或者是被家庭的压力所碾压，他的眼睛，透露出一种让我心碎的忧郁。每次当我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走入了江南四月的细雨一遭，即便撑伞也无处可躲，最后惹一身湿。他跟他留学的那个国家国民一样，内敛安静，所有内心的冲动、冲突，都在体内默默自行消化，抬头的则是一张什么都可以的好人脸。只有这双眼睛，才是出卖他内心波澜的唯一证据。

这双眼睛，应该为我哭过多次。记得第一次哭是因为我想分手。我们拥抱着侧躺在床上，他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滑过他鼻梁和脸颊，滴落在我胸膛，钻心的疼。我跟他说，这个世界上，不是相爱的人就必然会在一起，现实有太多的阻碍和无奈。他紧紧抱着我说不管。当他说这句话时，我突然第一次在他眼睛里看到那种义无反顾的狠。就是这个眼神，让我彻底投降。分手自然没成，反而爱的更猛。

还记得两个人的某次旅行中，我们骑着摩托下山。山路崎岖且落差颇大，因此下山速度飞快。他在后座紧紧地抱着我，每逢山路转弯时，他的手就会抓的更用力一分，掐入我肉，紧的我喘不过气。他的脸和胸膛紧紧地贴着我的背，我甚至能感觉到我们两个人原本激烈的呼吸、心跳在转弯时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同时骤停，直到转弯过去才又活过来。刺眼的阳光和山风从我脸上、身上划过去，隐隐有些疼。而我愿永远是他的一面盾，为他遮挡这个世界的伤害。我对着迎面扑来的山谷大喊：***，我爱你！！既仿佛是回音，却又那么清晰，背后也传来：***，我也爱你！！当我们到达山底时，我转身看他，他忽然噗嗤笑起来，眼睛里透露着彻底的信任和放松，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与共的战争，我们是唯一幸存的战友。

渐渐的，这双眼睛弥漫出更加黑色的忧郁。我们开始刻意回避着对方，电话里往往沉默无言，怕说起不开心的事，更怕说起了以前开心的事，反而显得此时更难过。冰冷随着电波蔓延，渗入对方的身体。虽然我很想，但我却无法拥抱他，因为我知道只有逼着自己冷酷，才能让他离去，这样他可能会更幸福。挂下电话，每次想到让一个人幸福却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我就有种深不见底的愧疚感和无力的挫败感。我曾想为他挡开一切伤害，但我终究是一枚背面有刺的盾。

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想分手但未成时，他哭着对我说的话：我不在乎你已经有男友，我也不奢求你们分手，我只想我们在一起！但当分手真的来临时，无需多言，沉默才是真正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