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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今生就此别过

第八章 今生就此别过

作者: 冯左 | 来源:发表于2017-07-04 00:29 被阅读0次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陈青杨是个小女汉子,她爬上根深杆大的愧树,折下一串串花束捧在怀里,从树干上飞下来。每次都会分几串给我,白色的花瓣,一口下去清香缭绕。她一直都认为她能打败男生,打得过比她高两头的任何男生,而我是她保护的对象,小时候我可特别爱哭鼻子。我比她大6个月,我是复杂而和善的双鱼座,她是博爱而理性的天秤座,小时候她心甘情愿的管我叫哥哥,不过有一个保护哥哥的情节。

      我们不是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生活在城市的大三环之外的新镇,小时候只是一条靠公路的街道,后来变成了人来车往的小镇,建起一排一排崭新的楼。在没有建起一排排的楼之前,我们经常走在一片片的绿色里,那个季节愧树开出一串一串的花束,枫杨长出一条一条果束,垂柳生出一缕一缕的飘带,水杉冒出一针一针的翠绿,我们奔跑在田边的大树下,奔跑到绿意盎然的大堤上,大堤南面不远处的长江里有大船,大堤北面不远处的公路上有汽车,大堤的天上常有飞机掠过,这是我们所遥望的最远世界,我们一直以为我们处在海陆空的中心。

      那时候陈青杨的腿可不像长大后那般美妙撩人,她的腿细得像两只牙签,腿上经常粘着泥巴,还有被植物划伤或因爬树刮红的伤痕。我们一起坐在大盆里洗澡,我说:陈青杨,你腿上的那一块胎记太难看了。陈青杨听着可不怎么开心,抿着嘴唇,不怎么想跟我讲话了。

      初夏漫步水杉林,这是我们最怀念的记忆。黑洞洞、空荡荡的林子,温度舒适,奔跑其中,自由童趣。

      有一年的夏天,我和她住在我外婆的乡下,门前小路的一排木槿开了粉色的花,一整个夏天的午后,我们都坐在大门口的小木椅上,一言不发,睁着瞌睡,听着蝉鸣,酣睡过去。午后睡醒特别难受,口干舌燥,睁眼的刹那看到的世界都是蓝色的,明亮刺眼。

      每到晚上我们特别精神,钻进白天不曾进的草丛里,抓萤火虫放进罐子里。

      外婆的乡下三里之外被称为小镇,小镇的七里之外被称为城市。小镇的姑娘比乡下漂亮,城市的姑娘比小镇漂亮。那时候,陈青杨在我眼里还不是漂亮姑娘,她的母亲和我的语文老师在我眼里才是漂亮姑娘,我老想着和她们一起睡。

      时光流逝,村镇不再静安,外婆搬离出乡下,住进了新楼房。整个国家都在慌忙的建设中,尘土飞扬。离开校园后我去了广州,慌忙的赶公交、挤地铁、吃早餐、挤电梯,卖力练习设计和前端技术,为打一份工日夜加班熬夜,为打好一份工不断掌握新技能,担心没有工可以打。我曾经把工作当成生活的全部,神圣的事业,生活和工作不分,工作日和周末不分,现在我把工作当成工作,周末放松的休息。离开校园后的这些年,记忆里再也没有陈清扬的影子了,杳无音讯。

      五年前陈青杨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没有刻意找她,每次想到她,裤子就顶了起来,异常难受。

      陈青杨想见我,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找到我,我却找不到她。如果她想见我,我必须赴约,如果我想见她,她是可以不赴约的。毕竟我见她一定会想办法睡她一晚,她不善推辞,必定会答应。她实际上没有这个义务,而且我的阳痿好了,不用她再治疗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坐在人民公园的榕树下,说好聊一会就回去,结果聊了很久。

      陈青杨对我说:你带我逃亡,我却把你吓阳痿,我该还你。那年你趴在地上扒未燃尽的碳灰,你嚷着:可能还活着呢,可能还活着呢。我想就算烧得面目全非,你也会守在我身边,后面的故事可能就是你赚钱给我整容的故事了,你就是这么傻,铁定的。每次抚摸你没有指纹的手,我就心揪。如今我们在广州的街头相遇,我本来可以说你认错人了,然后转身就离开。但我没有,既然遇见了,我想让你知道我活着,我依然爱笑爱玩爱买,能吃能喝能睡。

      我不知道你是被我吓阳痿的,还是和谈东阳、易铭俊他们打架给踢阳痿的,总之都是因为我,我得负责到底。谈东阳和易铭俊是俩混蛋,是我咬牙切齿不能原谅的人。我爱的两个男人在我面前做爱,把我扔到一边看,那场景恶心极了。这种混蛋多了,同性之间的友谊都像是基情。

      对我好的人我可都记得,我妈错手杀了老苏,但她是我妈,我该救她。我本来做好了坐牢的心理准备,你傻不拉叽的带我逃亡,没想到就成功了,警察始终没找到我。现在我叫杨柳,再不会有警察来抓我了,我觉得这名字不错,挺喜欢的,自己都觉得文艺了些。我现在的生活,隐隐秘秘,躲躲藏藏,大多数时候只觉得刺激,偶尔会害怕,毕竟我是通缉犯,背着一条人命。我真希望这世上没有过那样一条人命,也没有我。

      这五年,我一个人坐公交、坐地铁、坐高铁、坐飞机,一个人,什么都是一个人,孤独的,被放逐在这世上,一个人,睡得特别不踏实。

      我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像孩子一样思考问题。长不大的孩子都渴望有人陪、有人疼,她的“老情人”不过都是些愿意陪她的人,上床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像是咖啡厅,喝的是情调,这咖啡才是附属的。老苏的事情后,我妈估计会封闭自己,“老情人”都不联系了,这样时间久了总会出问题,总有一天没有人愿意陪她,没有人和她度过难熬的夜。我妈错手杀了老苏,女儿顶罪又死了,她经过这些仍然能快乐的生活,真是我的偶像,豁达的面对人生变数,这才是我妈。

      以前不觉得,后来才发现,我跟妈特像,我愿意对每一个对我好的人好。

      我愿意跟你睡,孔秋来,跟你睡,踏实。睡前睡醒身边总有你抱着的臂弯,舒服。我必须跟你睡,做爱能够降血压、释放压力,我希望你没有遗憾、没有残缺。

      和陈青杨睡了几天后,我的阳痿彻底好了,没有了力不从心,没有永垂不举、老无所依的绝望。

      那年之后我就没见过陈青杨了,她在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有时候我会想起她,对街上一闪而过的背影,怦然心动。

      十年前我以为陈青杨死了,五年后我却见到了她,我大概知道她虚构了一场火灾,策划了一个死亡现场,仅此而已。七里湾的村长和村长的傻儿子,我不想提了。历史向来如此,对女人太残酷,有一类事,女人不敢启齿,男人做完事后只字不提。从此再没有人试图找她。

      五年前我再也没见过她。

      站在广州东站的进站口,我和陈青杨拥抱在一起,做最后的告别。我抓紧时间,多占她些便宜,搂了一把她的纤细有肉的腰,抚摸了几轮她坚挺柔软的背,摸着摸着,我跟个熊孩子似的,哭了。

      陈青杨说,不要把生活过得一团糟,穿最帅出门,舍得吃喝舍得花钱,这是生活该有的态度。往前走,就一定会有好运。

      陈青杨说,这辈子别再找我了。

      我说,好,下辈子见,陈青杨。

      此生就此别过了,下辈子我们再见。

      那天之后我们再没相见,世上已经没有了陈青杨。

      三十二岁遥望过去,我的生活是零碎的、喧嚣的,奔忙在川流不息的上班路上,流淌在人进人辞的办公室里。下班后,我坐在客厅拿出笔记本继续工作,老婆说吃饭了,桌上摆上高脚杯,问我要喝红酒还是白开水,我不经意间说了声:陈青杨,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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