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愿意听，我就开始讲。
先讲王老师的故事。
一
上午11点25分，我下楼去见王老师，准备烧脑。
早到五分钟的主要目的，是去抢占咖啡店西北角一隅。那里有根大柱子，正好能把他藏起来。王老师的着装举止太过另类，容易引人侧目。
每见他一回，他眼窝就深下半寸。
他很忙。忙跟非洲做贸易，给小微对冲基金写量化交易模型，研究放贷人牌照法律漏洞，以及起诉香港警方。其中逻辑正常，能赚到钱的部分，全部拿去打官司和供养实验室。
上月租金涨了。王老师没了根据地，又不愿意当流寇，只好搬回家里。
从计算天体物理学家，到投行量化交易工程师，再到净身出户开量化实验室，王老师的路越走越清奇。
我用尽浑身解数，才搞明白他的研究项目：孵化出一个虚拟交易品种，制造一个奇异市场，在价格发现机制生成之前，借市场无效性赚一笔，收山。再孵化下一个品种。
万事俱备，还缺一只孵蛋的鸡：他需要一个能用比特币结算的放债人牌照。
香港警方考虑，从历史角度看，这件事极不寻常，没准儿是个活久见的奇案。不过多问了几句，王老师就把人家告上法庭，还把自己跟警方斗智斗勇的经历编成教材，四处宣讲，招摇过市。
今天我只想问他三个问题：
您是谁？
从哪儿来？
要到哪儿去？
二
果然不出我所料，王老师套一件湛蓝的秋衣现身。后背印着“万家超市周年庆，折上加折”一行鲜红大字。
我赶紧把他放在柱子后面安顿好。
他是谁已经知道了，我直接进入第二个问题：您是如何落到这步田地的？
随着鼓点，王老师唱起了第一幕：
“2014年，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初夏。我在摩根大通的交易室里扎营数日，开发上证50ETF期权的量化交易分析模型。
不过2014年的那个初夏，世界上并不存在上海上证50ETF期权。
这不是障碍，任何交易都可以模拟。只有一个小问题：我不是交易员，从没碰过任何交易。要开发无人驾驶程序，总得先知道车该怎么开。我需要先练习做交易员。
在哪个市场练习？外汇？股票？大宗商品？都有可能被生吞。
我想要的，是一个没有门槛，没有条件，无人监管，无人歧视，每个角落，每位选手，每笔交易，谁赚谁亏，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像空气一样透明的市场。”
没错，我也觉得王老师脑子有问题。
可这个世界上，偏偏存在一个符合他各项要求的的市场。
比特币。
王老师决定出去看看。跨出了交易室大门，就再也没回来。
他就这样进入了比特币的世界。
三
我问王老师：为什么一定是比特币？
王老师问我：你造吗？
你知道货币是怎么造出来的？
你知道美元欧元，港币人民币是怎么造出来的？
不是印钞厂里印出来的。美联储领导们手牵着手，来到FOMC会议室，讨论一番，吹口仙气，新信用就出现在电脑系统中。然后顺着银行这根下水道，流向经济的每个角落。全世界法定货币皆同理可得。
接下来，需要银行，会计，律师，数据库和系统来管账，保证大家遵守一分钱只花一次的行为守则。
从贝壳，到黄金，再到铸币，铜板，纸币，只不过是从一种信任规则，换到另一种而已。都是社会规则下的人类活动。
看我口型，人。
而比特币，不过是把社会规则，变成了数学规则。规定好各项机制，剩下交给数学运算。
看我口型，数学。
So？社会魔法不好吗？数字魔法一定好吗？法定货币有什么不好？
让我们来开个脑洞。如果有一个外星人，不远万里来到地球，想卖个飞碟给你，你怎么跟他结账？
美元？那你先要解释什么是国家，什么是央行，什么是货币政策，什么是FOMC会议室里人类的博弈。
你可以用任我行老师的“只要有人，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来给它解释地球人的游戏规则，它听得懂吗？
而比特币，只要你把背后算法和运行机制解释清楚，它大概会欣然接受。因为这是101010的逻辑，任何星球都通用。
所以外星人和我，在这种规则下生活，会更安心。
四
当你发现了另一种规则，很多问题便扑面而来：
为什么我发个邮件只要2秒钟，而转账需要两天？
为什么我能365天上网，却不能24小时买卖股票？
为什么不能用股票去便利店里换面包？
买了股票之后，为什么要等几天才能结算？
为什么会有股票经纪的存在？为什么不能看他们的order book？
为什么市场数据要付钱？
为什么IPO一定要在交易所里进行？
我打断他：老师，您问的问题超出巴拿马文件范围，我回答不了。
他也没想让我回答，继续自言自语。
因为游戏规则设置如此。
时光倒回30年，如果让你用当时所知的一切技术，去解释什么是Google，几无可能。所以在1985年，它是魔法；到了2017年，它就变成了生存必需品。
同样道理，现在所有你觉得不可理喻，只能用魔法来解释的事物，例如比特币，技术原因除外，更多是因为现有规则尚无此设定。
五
既然看透了游戏规则，那您准备到哪里去？
王老师说：跟机器战斗。
两三年前，我曾经沉迷于比特币套利。
我把地球上所有交易所分成四层：“俄罗斯层”、“西方层”、“中国层”和“香港层”。其中俄中两层间的交易量为天量，其他可忽略不计。因为这里有刚需：俄罗斯在27年内，卢布贬值7万倍；而中国，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就不展开了。
中俄两国的共同特点是：法币功能或先天不足，或功能不全。强大的科技基础搭配弱市场机制，其结果就是比特币来填补空白。
我恍然大悟，原来资本外流，您是始作俑者。
他说，这只是试验性质，比特币套利没有未来。
不止比特币，想在世界上任何已知市场上赚钱，都没有未来。
我们的对手不在市场上，市场会变得越来越有效，交易赚钱的可能性越来越小。这并不是因为人的心性成熟，没了贪念，不再追涨杀跌。
而是因为机器。
如今，一半的交易都是由机器和算法完成的。有市有价的，交易算法已能轻松拿下；无市有价的，机器也能以尽可能模仿人类交易员的行为来设计。你会看到越来越多“交易员的末日！高盛称一名“程序猿”能顶四名“交易猿””这种标题出现。
这是一个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来抹平市场无效性的过程。
如果你还想赚钱，就不要跟机器正面冲突。记住人类唯一的优势：创造力。
这就是我量化实验室的终极目的：利用数学规则孵化出新物种，先自己做庄操盘，增加交易量，在市场上制造投机预期，在技术抹平一切价值偏离之前结束战斗。
用创造力跟机器赛跑。
六
如果您成功了，钱准备怎么花？
接着打官司。王老师说。
我想孵蛋，可是还没有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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