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深刻的,过得最隆重的节日,应该是春节。
小时候,过一个年忙一个腊月。忙碌中的年过得最有味道。进了腊月,村里就开始忙碌了。干这些活都是有程序的,先做衣服,再做吃喝,最后打扫家。
做衣服,先去城里扯布料,做衣服,做鞋。扯回布料,让裁缝裁剪好,锁好边儿。母亲就开始在缝纫机上缝,缝纫机成天噔噔噔的运转着。白天光线好,扎衣服,晚上在灯下做鞋。我记得我做的最多的就是在旁边看母亲干活,或者是帮母亲纫针,母亲纫不上针,把线头在嘴里抿一抿,抿湿了线头就又尖又细,很容易就穿过的针眼儿。那时候我眼睛很亮,无论多毛躁的线头,我都能把它整得服服帖帖穿过针眼儿。然后母亲总是说,看我二个蛋的眼睛亮的,手巧的,一下子就纫上了。
看母亲把布用缝纫机扎上,然后再用烙铁把布的接口处的缝烙得展展的。用的是最原始的工具,烙铁,是三角形状铁把子。在火里烧热,湿布子铺在布缝上,然后用烙铁在湿布子上烙,烙铁不能太热,太热了,把布烫坏了,也不能温度太低太低了,烙不展布缝,这真是个技术活。把一片一片的布用缝纫机扎起来,用烙铁把布缝烙展,再做最后的拼接工作。母亲每次缝的时候,要求都特别高。只要哪儿稍微有点儿不合适,拆了再缝。母亲的针线活是数一数二的好。
衣服缝好了,叠好,放在柜里。等到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穿。鞋做好了,先让我们试一下合不合脚,如果哪个地方有点硌脚,脚后跟卡,母亲就把剪刀背过来,用手抓的那个铁环,在鞋后跟处狠劲得捣一捣,鞋后跟处软了,穿着新鞋在炕上走来走去,心里美的开了花。然后把鞋小心翼翼的包在包袱里,放在柜子里。等过年的时候再穿。
缝好衣服,就开始做吃喝。发面蒸馒头,每天家里云蒸雾绕,满家的馒头香味儿。馒头蒸好了,上面点一个红点。点这个也很神圣,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带红点的馒头。然后炸麻花炸糕,做粉条,炖肉。主羊杂碎,炖猪蹄子……
等这些都做便宜了,就到了腊月二十几了,开始大洗涮,洗户理(被罩),窗户需要重新糊裱,打扫家。把家里重新粉刷一遍,灶台重新拿蓝色的油漆油一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每个抽屉都被施收拾得立立整整。这真的是大扫除。把很多东西都搬到院子里,等家里用白泥刷过,墙壁晾干。家里都擦洗干净。开始再把东西往屋里搬。打扫家整整打扫一天,到晚上才能吃饭。但家里干干净净的,清清爽爽的,觉得所有的灰头土脸的打扫都值了。
衣服做好了,吃喝做便宜了,卫生也打扫了。就等着过年了。然后等到腊月二十八,或者二十九。把院子整个打扫一遍,连狗食盆都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开始贴对联。贴对联最少用两个人。一个人拿对子,一个人刷浆糊。贴对联在二十八或三十。二十九不贴对联,我们那讲究,二十九贴对联,九女跟一男。人们有忌讳,所以要么二十八,要么三十贴对联。贴对联的时候,用白面搅半锅浆糊,用一个大刷子占了浓浓的一刷子糊在墙上,按对联长短,迅速刷开。另一个人赶紧把对联贴上去。贴的慢了就冻住了,冻住就贴不上去了。因此要眼疾手快。贴上去以后,用一个干净的扫帚从上到下把对联压平了,压实了。
就这样,一个凉房一个凉房的贴,羊圈,碳房子,四轮车上,鸡窝,猪圈,大门,整个都贴完,得大半天的时间。贴完对联,满院红彤彤的,满院喜气洋洋。过年的气氛就有了,看着这些对联就充满喜气。每年写对联就得买十几张大红纸,写整整一晚上。那种阵势的写,这种铺排的贴,才是过年。
大年三十,娃娃们换好衣服,去村里跑大年去了。大人们等到晚上安了神,家里的牲口都喂完了,也都脱下了干活的脏衣服,换上了崭新的衣服。全家人穿着新衣服守岁,开始迎接新的一年。晚上外面的院灯都亮了,鞭炮声此起彼伏,全村人都穿上了新衣服,去谁家串门都笑脸相迎,都递茶递烟给糖。谁家的炕桌上都摆满了吃的。有麻花糕点,炒大豆瓜子上面点缀几颗糖,一盘一盘的摆在桌上,招待串门的人,更是在隆重迎接这个新年。
我记得我们那儿过年接神,是在半夜3点,接完神,年轻人敲鼓打锣闹腾一夜,熬不住的就回去睡一会儿,我们把这叫熬年。一晚上不睡觉,即使有睡觉的,也是穿着衣服躺一会儿,不展被褥。第2天,年轻人就上山转悠去了,穿的都是新衣服,新鞋,走路都小心翼翼的,怕踢上了灰,沾上了土。大人们无论多忙,还有多少活没干完,到了这一天,大家都放下了。吃喝、串门、闲聊,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
一个腊月的忙,就是为了一正月的消闲,这是我对过年,最深的印象。忙碌中有对下一个年的期盼,忙碌中让孩子们感受到过年的隆重神圣,这就是一种文化传承吧,耳濡目染,家家如此。
这是童年时,家人种在我心里的希望。过了年,离春暖花开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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