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作为一个旅游景点来说,都江堰可能会让很多游人失望。
这里没有秀美叠嶂的山,没有澄碧蜿蜒的水;有的只是浑黄的江水携带着泥沙,冲击河道和山麓的轰响。
不少游客都在重复着当地导游都很熟悉的一句话:“这不就是江中的一个沙洲小岛嘛,有什么好看的?”
是的,我也曾这么想,从没有见过那么脏的水,黄绿混杂却奔腾不息。
当水流撞击在石壁上时涌起来的浪花,也不见一片白色,氤氲出的水汽满是浮光微尘,让人躲闪不及。
我想即便是黄河,她展现出的无边雄壮也抵消了人们对于水质的要求。而岷江呢?
此时刚过汛期,岷江的水量不大不小,但每一股水流都如此真实。
当到达鱼嘴分流口时,水流们的反应却异常激烈,每一滴水都将自己重重地拍打在石块上,似乎与命运的抗争,极其不愿意被一堆石块来安排自己前进的方向。
但水的本性是动的,和人一样,并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也没有时间来表达她们的忧愁和苦闷。她们在经过这堆一言不发的石碓后,便心有不甘却顺其自然地流到了她们应该去的方向。
这如同生死判官般的石碓,就这么日复一日,恪尽职守地存在了两千两百多年。
天府之国
岷江为长江上游最大的支流,她本身也是汇集各股支流而成,离成都平原不过百里,可谓一枝独秀。
自古平原多旱涝,这里也不出其外。旱时赤地千里,颗粒无收;汛期一片汪洋,人如鱼虾,说得并不夸张。岷江水系,涨落迅猛,水势湍急。
而都江堰的产生,正是让成都这片天府之国,有了她真正的含义。这也是从公元元年之后,唯一存在并仍在使用的水利工程。
可谓先有都江堰,后有天府国。
都江堰
都江堰处于岷江中游,以鱼嘴石碓作为岷江分水口,四六分水,四分进入西边的外江,便是她原本的河道;六分进入人为形成的内江,灌溉成都平原。
内江的河道极深,确保在旱时水量完全供给内江,此为“深淘滩”。而鱼嘴后的沙洲,便分隔开了内外两个河道,绵延而悠长。
先人的壮举还不止如此,在江水涌入两个河道后的数百米之内,还有一条贯穿内外两江的飞沙堰。在汛期多余的水量将会回流至外江,确保平原内免遭洪涝。此为“低作堰”。
同时,飞沙堰中的江水因水流冲力和环流的作用,将携带的泥沙抛入外江中,避免内江泥沙沉积带来的水位变化。
李冰父子
创造这项奇迹的先人,如今被供奉在都江堰边的二王庙内,正是战国末期的郡守李冰及其儿子。他们受秦昭王的委派到此治水,筹备了八年,建造了八年。
在筹备期间,二人行走于乡野田间,不断询问水情和治理经验,从居民口中得到了所有的经验。
开凿宝瓶口,如果是要以铁锤砸出,需要数十年的时间,于是命人将山体的石块烧红,浇以冷水让石块冷热交替而迸裂,鱼嘴用石块垒起,破竹为笼,填满石块投入江中,建起沙洲。
使用石人像放入水中,衡量旱时水位不下降至石人脚面,汛期水位不高过石人肩膀。
但最为著名的,还得算是“深淘滩,低作堰”这六个字。
在李冰逝世后四百年,一位接替都江堰的汉朝水管看度量水位的石人已经残破,便意欲建造一个李冰的石像放入水中做度量,结果无人反对,顺利实施了。
在我看来,这并不冲突,也不代表不尊重,而正是这样,才能让李冰永远待在他应该在的地方,这才是对他的纪念。
总说古时车马很慢,书信很慢,一生只能做一件事。
李冰用他在位的期间去做了一件造福千年,永世流芳的事,这正如都江堰后门的这座木雕,手握一只笔,整个的形状恰似一个郡守的“守”字(余秋雨《文化苦旅》)。
李冰用他的一生去诠释了“守”的含义。
问道青城山
青城山离都江堰不过十几里地,著名的道教圣地,全真教发源地,道家第五洞天,四大道教名山之一,自古就有“青城天下幽”的赞誉。
老庄学说,提倡“清静无为、见素抱朴、坐忘守一”。
这些其实与主流价值观的冲突由来已久。人们更愿意以位高权重和富贵荣华来要求自己,而失去了作为一个人本来的乐趣。
从钱币作为一般等价物开始,便再无纯粹的手艺人,再无纯粹的梦想家。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要把青城山和都江堰合并作为一处世界遗产?
到现在虽然没有明确的答案,但我认为如同“道生万物,道法自然”一样,李冰之于都江堰,是顺从了自然的力量,对于岷江,是引水,而不是治水。
故与青城山理念重合,相得益彰。
而那滔滔不绝的岷江水也仿佛领会了李冰的意思,听命与自然,却不逆己心意。
从此虽奔腾不息,却再无水患。潮涨潮落,不争片刻光阴;福及苍生,同时乐此不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