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以下是自己刚刚报名参加在灵岩寺内观禅修的一些感受和体会，希望能尽可能客观记录这期间全部的感受，并且分享给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记得在内观中提到人获得智慧有三种途径：闻修，听闻前人的知识；思修，自己思考获得的提升；行修，实际体验来改变自己。这一点我非常认同。所以如果不亲自参加一次这样的内观活动，不可能真正知道它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最开始了解到内观是知乎上一个叫奶牛Denny作者给出的有大约7k赞同数的回答，没有全部看完我就给了赞同。因为我觉得心灵的修行就应该是这样的过程和收货，还分享给了不少人看。然后果断报名了国庆期间的课程，在规定的时间前往内观中心开始了为期十天的修行。
因为在第七天退出了修行，所以失败了。虽然完成了一大半的进度，坚持做到了不使用手机，不和任何学员交谈，每天早上四点起床然后静坐12小时，吃素食(晚餐只有水果)。但没有做到报名时承诺的要完成十天的完整课程，所以毫无疑问是失败的。而原因，真的不是不能忍受前面的各种要求，具体会在后面再说。
完成报名后就要上交手机，当然ipad也不能用，甚至收音机、书籍、哪怕是笔和纸都不能带进去，就是说不能有任何外部的事物可以干扰到你。而学员之间不能说话也是同样的原因，只能在规定的时间请教老师或者跟事务长联系，整个修行期间唯一的信息输入就是禅堂外的提示板还有课程广播。
拿着被单去分配的寝室，住的条件比想的好很多。以为是个破庙，甚至窗子都会漏风那种。但其实跟上学的寝室差不多，两人间而且有独立的卫生间可以随时洗澡。房间里只有睡觉的床，非常干净明亮。
没了手机就很焦虑，不知道做什么，只好躺着。有人在走廊里聊天，但没有人因为接下来十天不能说话就一吐为快。过了一会儿室友也到了，看起来比我年龄大些，感觉有点像中年郭富城。聊了下从哪里来的做的工作，就各自躺着等吃晚饭。
听到吃饭的钟声(或者是敲钵的声音)就去饭堂集合了。之后每天所有的活动命令都来自这个钟声，因为有作息表，一听到声音就知道该做什么。这时候走廊上男女寝室之间的大门已经锁上了，就是说之后不会看到任何女学员，虽然修行房间是在一起的，但是分开坐的，而且不应去看女学员的。实际上不应该特意去看其他任何人或者有任何肢体接触。所以大家相互经过都很小心以免碰到对方。
作息表和修行要求
第一晚居然有面条吃，当然是素的，而且味道很淡，但是觉得比我家做的还好吃点，也真的饿了，吃了满满一大碗。所有食物放在饭桌上，大家排队轮流打饭。吃多少打多少，除了果皮和一些残渣倒进垃圾桶，真吃不完不能倒掉要交给法工来处理。每个人的餐具和吃饭位置是固定的，吃完自己洗碗放好，食物必须在饭堂吃完不能带出。
在饭堂又听了一遍课程规定，之后排队进入禅堂开始第一次静坐。每个人放鞋的位置和禅堂里坐垫也是固定的。一共有大概100个学员，老学员坐在前面，因为接下来新老学员的进度检查是分开的，所以知道哪些是老学员。女学员更多些，大约60多个。禅堂前面坐着三个老师，一男一女和一个老者。这些老师在禅堂的所有时间都保持禅坐的姿势，经常长达两个小时一动不动。男老师旁边放着笔记本电脑来在特定时间播放录音，女老师一侧有个电子表，对于我字有点小，要使劲才能分辨上面的数字，而时间对于我这样不能完全专注的学员永远都是特别想知道的。
广播会在每次静坐的开始和结束播放，一般开始时是印度大师的巴利文唱词，然后是这次内观静坐的指导，会有中文的翻译。结束时也是巴利文唱词，有短有长，早晨最长有半个小时，每次都以三遍Bhavatu Sabba Mangalam (愿众生快乐、安详、解脱)结束，然后学员们有人会念三遍Sadhu（说得好）接着俯身向前行拜礼。这个没有强制要求，我一般只行个拜礼来伸一下腰。
第一次禅坐没什么要求，只要在昏暗的灯光下坐着就好了，结束后九点回房休息。
第一天 捉猫
在梦里听到钟声，意识到四点就要起床了。半个小时穿衣洗漱，四点半来到昏暗的禅堂静坐，这时还有点凉的，还好每人都提供一个薄毯子，可以盖在身上也可以用来垫腿。直接穿着睡衣就开始了。来的时候背了十天的换洗衣服，结果发现只用到了三套睡衣和几件T恤。这里没人注意你的穿着，只要自己感到舒适就好了。
4点30到6点30是每天第一次静坐，广播指导我们要在禅坐时闭眼感受自己的呼吸，就是观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鼻子的呼吸上，任何感受：气流、冷暖、痛痒等等都要被客观的观察。这就是前两天的唯一要做的。
不是很清楚到底怎么观察呼吸，因为观察就应该有结果。但是我要得到什么？于是自己想了一个观测方法，感觉每次的进/出气量和持续时间，这样每次呼吸的结果就在脑中映射成一个流量和时间的图形了。慢慢注意到不同坐姿对呼吸的影响，抬头挺胸时呼吸最通畅，端坐脸朝前时气流最稳定和持续，低头弯腰时由于通道受到挤压会更短和不稳定。
一开始没多长时间就会走神，这也是正常的。只要重新让注意力回到观察呼吸上，微笑着面对走神这件事情而不过多反思或者懊恼。自己从小就有不停想事情的习惯，所以无数次意识到走神再无奈的继续观息。感觉注意力就像一只房间里的猫，你命令他呆在原地不要动，但是没多久就跑到任何地方，只好再抓回来。
两个小时也没觉得很漫长，只是腰和腿坐久了产生疼痛。然后去吃早饭。有几个素菜，粥，馒头和枣，有点像简单的自助餐。可能平时外卖吃多了，觉得粗粮素菜也挺香的，居然吃了满满一大碗。吃完休息会儿，上午还是静坐观息。吃午饭，差不多同样的饭菜，午休到一点继续下午四小时的静坐。每次静坐的时间从一小时到两小时不等。中间有五分钟时间休息，有个不大的院子可以活动一下。大家或者慢走，或者原地活动筋骨。跑步和打太极拳这些是不允许的，因为会吸引其他人注意力。
下午静坐时想到观息是脑子下达的一个命令，就像函数一样，可以执行但是不能说一直执行。唯一的方法是不断的发出调用命令。于是就每隔五到十秒告诉自己要观息，这个方法好像还挺管用的，因为你没空在很短的时间间隔去走神了。
之后是晚饭，一小时静坐，然后是葛印卡老师开示。也是听广播，讲一些内观的相关内容，因为静坐一天，听得津津有味，估计给我放新闻联播也能完全看进去。但是讲的内容没什么印象，好像都是些说得对但是没什么用的感觉。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开示的第一句都是：今天是课程的第几天，你还有几天可以用功。还有说话人的口音比较有香港或台湾特色。
结束开示后继续静坐到九点，这一天就结束了。可以回寝室休息或者找老师请教问题，只能是内观本身的问题而不能讨论哲学或其他。
第二天 疑虑
依旧是四点被钟声唤醒，到了禅堂有点晕晕的。
如果完全按照内观的要求去行修并接受每天开示的训告，很可能就会以知乎答案类似的happy ending结束这次修行。但我自觉和不自觉的在整个过程中思考每一步的做法和意义，也就是同时在思修，比如之前有点神经病的观息方法。
这天下午，又开始尝试另一种方法。感受到呼吸时不是去形成什么波形或气体进出的确认信号，而是尝试直接把整个鼻腔内部的所有神经信号直接发送给脑子。居然发现效果很好。其实内观课程中很多时候没告诉你具体要感受到什么，怎样是对的，但我觉得这种方法明显比之前的方法像样。因为不走神了脑子还很放松。
这时又开始思考其中的意义，也就是说我们的感受在到达心灵之前是经过了脑子的处理的。而观息说明了有些时候如果直接用心去体会感受是更好的。简单来说：走心，别过脑子。其实想想我现实中的很多困扰确实是这样，比如工作中一件小事由于之前积累的坏情绪导致突然爆发出极大的火气，其实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又或是心里想对别人说一些话，直接说就好了，但在脑子里盘旋久了反而不敢说或者表达出了问题。就像在外界和心之间隔着一层壁垒，如果突破了这层壁垒，每个人会快乐很多。
想到这里，我心想这就是内观的本质吧，其实老师这时还没讲任何内观的深层意义。然后我就很悲伤的意识到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直接走心的，因为可能生来就有凡事去多想的性格，觉得这是自己本质固有的一个特性，虽然因此确实失去了不少快乐，但是坚信活着就要不断思考，或者说遇事一定要独立思考，我不愿放下这个习惯，哪怕会为此产生痛苦。
所以说内观不可能让我变得更好吧。产生了这样的疑虑。而且因为太确认这个内观的意义，以至于像已经看到小说结尾就再不想从头读这部小说。接下来的时间完全做不到静心去观息。虽然后来发现内观的本质与我当时想的并不一样，但是这种内心深处的不愿意改变自己是最后没能坚持完课程的非常大原因。
于是第一次产生了提前离开的念头。但是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首先现在对自己来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有点接受不了。出去还会被大家笑话。最重要的是，自己生活里还有不少苦恼确实是由内心引起的，比如前面说的问题，以及跟父母的关系。虽然很确定是爱他们的，但跟他们的交流却总是莫名困难和不舒服。既然内观是通过体验来改变人的，那就再坚持看看吧。
反正回去也翻不了墙
反正就当一次锻炼毅力的体验
战胜心魔
打破心之壁 人类补完
然后回到禅堂继续打坐
第三天 探索
没想到室友居然在早上走了。感觉他不像因为吃不了苦离开的，但是自从开课大家都没有任何交流，所以不知道他的想法，唯一留下的是卫生间的一卷手纸。
今天的静坐要求是从观察呼吸转为观察鼻子到上嘴唇这片区域的所有感受。任何感受都尽量客观的去观察。哪怕是痒，如果在这个区域就去观察，如果不在就尽量忽略它。到后来，静坐时哪里痒了也能一直忍到痒的感觉消失，这是来之前做不到的。
上午最后一场静坐，突然感受到右鼻翼微弱的压力或是拉扯力，这种感觉虽不强烈但可以一直持续，居然闭着眼睛感受了两个小时一直到午饭。
午饭时，看到菜里有一块姜，夹到一边。然后想，是不是应该果断吃下去，并想着我只是在观察它的味道而已。那个知乎答主就是这样做的而且我印象很深。其实我也不是完全受不了姜的，但还是选择不去吃它，甚至后面两次不小心夹到这块姜，又都果断扔走，并没有任何纠结。再一次选择尊重自己的本性。至此，我最后退出这次课程已经没什么不能解释了。
午睡后四仰八叉坐在阳光下的禅堂地板上，没有继续做内观，而是发了很长时间呆，在这里好像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决定以后每天下午第一场静坐的时间用来把之前每一天的感想都回忆一遍，因为这里没有笔和纸，一切只能记在脑子里。这好像并不难，因为没有什么会打扰到自己。
这才发现头脑已经不像刚来时那么意识纷飞了。就像一瓶带果肉的果汁，日常旧的思绪还没沉下来，外界的各种事、手机甚至无数的广告牌都会在脑中搅动起新的杂念。第一次终于让脑子完全放空下来了，而且不需刻意控制也能较长时间不走神，甚至为了瞎想换换脑子，专门去回忆之前看过的电影来打发时间。
上午的右鼻翼观察带来了巨大信心，下午开始观察左鼻翼。发现左侧不如右侧的感觉明显。必须很强烈告诉自己在观察哪里，过一会儿才能清楚地感觉到那里。主要还是压力或者面部的细小拉扯，而这种感觉往往同时带来眼部的颤动。
之后又试着把观察的线路从鼻子一直移到头顶，发现好像也不是特别难。就像整个面部像一团黑雾，在尝试用一束很细的光去照射每一个部分，让它去显现。心想是不是获得了厉害的神通，然后设计了两个实验：通过观察面部肌肉的变化去预测下一个突然变痒的部位；用呼吸气流去感觉鼻腔和口腔的内部结构，然而并没有成功。
对于晚上的开示，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用心去听。一个原因是老师的讲话非常啰嗦，一些简单的道理总是重复阐述，仿佛大话西游的唐僧。另一个原因是虽然内观强调不涉及任何宗教，却总一会儿提到佛陀认为世界是细小微粒组成的，一会儿又说万物都是波动。虽然波粒二象性的佛学观让我耳目一新，但是粗糙又不严谨的解释总让我满头问号。
还有这天关于吃饭的记忆，决定再也不吃白菜了。晚餐平时都是一个水果，这次居然是梨加香蕉，竟觉得好丰盛啊。
第四天 清净
早上的静坐又意识到一件事情，昨天的脸部观察方式虽然很强烈和持续，但可能并不正确。因为每当很强的告诉自己去观察某个部位时，其实是种主动的探视，对这个部位会产生物理的影响，之前感受的压力和抽动很可能就是这么引起的，这种方式有个明显特征是右眼会指向那个特定部位。这已经违反了客观观察的要求，因为这个感受是由于你的观察产生的。
所以决定尝试更被动的观察方式，虽然不能完全做到不去影响这个观察部位，但是尽量轻微的观察。这样就没有了昨天任何部位都出现的压力。需要耐心等待，才可能有痒或是气流之类的感觉出现。这使得观察本身容易令人厌倦，因为经常在等待而没有结果，有点像在钓鱼，非常消耗专注力和精神。
所以观察一会儿就要找部电影来回忆放松。有些电影虽然记得的只是零星碎片，却很值得回味，去分析这些碎片的前因后果，像在啃鸭脖。比如《十二公民》、《地球上最长的夜晚》。有些电影回忆很完整，但没什么场景值得慢慢体会，像吞下一块肉，比如《哪吒》。
今天最重要的就是下午正式传授内观(Vipassana)的方法。开始前要先跟着念几句巴利文表示愿意学习这个方法。然后按广播的方法把观察感受的部位从鼻子移到头顶，一寸寸观察头皮，再依次移到脖子、左侧肩部、胳膊、手腕、手、右侧同样部位、前后半身、左右腿。就是把全身各部位出现的感受都观察一遍。如果没有感受就去找衣服或空气与皮肤的接触。还没有就等待一会儿移到下个部位。要客观的观察，不能对特别的感受产生厌恶和喜爱。
感觉和昨天的尝试有些类似。但我观察的速度很慢，要在确定和解释这个部位的每个感受后，才移动到下一个。一个有趣的观察就是分析多个部位的接触点，分析这个感受到底来自哪个部位。比如左手握着右手，然后去分辨左手感觉的右手和右手感觉到的左手，虽然很难但很有意思。这可能用来解释为什么我们对其他人碰到自己的感觉强，而自己碰自己感觉很弱。
而内观教授的方法是在一个部位发现感受后赶紧去观察下个部位，这一点是老师亲口告诉的，所以不会错。另外内观方法的前提条件是：闭眼，尽量保持不动，身体尽量挺直。我觉得自己无法做到这几点，尤其是长时间保持坐姿不变。不过也没太忧虑，这时已经决定只要能坚持一直坐着就好了。至于是在内观，发呆，还是回忆电影什么的都无所谓。
在院子里休息放风的时候，又在想既然自己不打算非要学会内观，那留下来的意义在哪，要不要走？但依然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自己现在真的清净下来了。没有了外界打扰，老板不会因为工作找我，我妈也不会问我找对象怎么样了。那就享受清净到最后一天吧。
从晚上开始，有了每天三次的一小时神圣静坐，要求尽量长时间保持坐姿。如果不能坚持一小时定坐，那就尽量保持长时间，使一小时内身体的移动最小。内观中的解释是：如果你能客观观察久坐的疼痛，就会发现一切感受都是产生又结束的，这是无常，要对感受保持平等心，最终你会平静看待任何感受而不会由此产生情绪，于是就真正解脱了。(这是我的理解，可能并不代表内观中真正的解释)。总之我一直没好好遵守神圣的静坐，一般二十分钟内就放弃，然后不断换着尽量舒服的姿势坐着。
第五天 杀时间
因为不再按照内观方法一直静坐并扫描全身感受。就要更多考虑如何打发每天12小时的静坐时间。这时候发现脑子放空也有坏处，发呆时没了可以想的素材，而不想东西就会注意时间的缓慢和腰腿的疼痛。已经回忆了二十多部电影，养猫的历程，甚至把相亲见过的妹子挨个打了分。当回忆第23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时，居然一动不动坐了45分钟。
对晚上的开示已经是厌烦，几乎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有些不屑。
但是今天有几句话我非常喜欢，据说是佛陀刚领悟内观后所说的：
在这个世界当中流转，我曾经出生过了无数次的生命，生生世世。只要你能找到这位生命的创造者，你就能脱离生死的轮回，以及解脱所有的痛苦。到底是谁创造了这个房子呢？为了寻找这一位房子的创造者，我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出生。哦，房子的创造者，现在我看到你了，我找到你了！你无法再为我造任何的房子了，我已经摧毁了所有的建材，你已经无法为我建造房子了。
第六天 漫长的一天
长时间的静坐终于让人产生了倦怠。不仅是我，也包括不少学员。今天非常明显感到了这种倦怠，有三个现象：饭前那次静坐离开的人变多了；午饭时很多人把吃不下的东西直接倒掉；休息时院子里放风的人少了，不少人直接回房躺着。
算下来已经在禅堂坐了60多个小时，没有选择回房休息，虽然没有认真用功，但是想把在禅堂静坐坚持到最后，可能是因为放弃了好好内观而选择的另一种修行方式。
到了下午，不想继续想电影了。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小学毕业前的所有事情。就像回忆从一个桶里全部倒出来，在地上一块一块的都平铺开来。每当回忆一件事，又联想起更多的事情。遍历完一个场景，再遍历下一个。自己第一次吃桶装康师傅是什么感觉，吃小浣熊干脆面的感觉，第一次去KFC又是什么感受...甚至把小时候住的房间里所有家具摆放，整个楼每个住户的名字，游戏厅玩过的各种游戏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然后发现回忆里的爸妈，自己跟他们关系非常好甚至特别依赖他们和听话。我妈在我画完画后带我去游泳，在换衣服的时候还打碎了一瓶准备给我喝的汽水。教我为野炊练习如何做西红柿炒蛋。我爸骑车带我去看市里的第一座立交桥。每天我们在室外下国际象棋，我俩都只读过买棋时送的说明书，就一直下的不亦乐乎。当时家里条件普通，还给我报了各种围棋、美术、英语学习班...然后想到父母如今年龄大了，他们也曾年轻。现在自己不需要依靠他们了，但总跟他们说话态度很差。还因为他们见识的东西没自己多而没耐心跟他们解释一些自己觉得很简单的事情。想到后来很内疚，决心要用更好的态度和他们相处。
当完成了小学毕业前的全部回忆，一瞬间产生了强烈的想法：继续呆在这里还有意义么？明天只能继续发呆而不是练内观，要不就回去做更有意义的事吧。这次的念头是如此强烈，没多久就知道我只能接受这个想法。
晚上睡觉前跟事务长说了要退出的想法，他很和善的问我原因。我说自己接受不了内观的一些观念，他拿着学员表看了看，应该是确认我的年龄，说：你应该可以啊？还是同意我明天向老师请印后离开。
第七天 下山
虽然要走，结束之前还是要按规定去禅堂静坐。完全听不进去广播，也没心思去做全身观察。上午只能继续回忆上中学和大学的时光。发现跟童年源源不断的欢乐不同，中学的回忆特别简单，很多都只有人名地名，也没有什么色彩。写这个文章前，在想是不是这个阶段造成了自己之后很多不好的性格，以及跟父母关系的不良发展。会不会正是国内普遍的高中生活方式使得国人具有了一些特性和问题。
总算结束了上午5小时静坐，想到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心中的解脱感越来越强，终于能看微信、撸猫、听音乐...莫名冲动和兴奋。
午饭居然是菜包子，为了决心离开，强制自己只拿了一个。
很快吃完饭，回去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收拾好行李，躺在床上等事务长来。然而到午休结束也没人来找我。突然就心态爆炸。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搞什么阴谋去阻碍学员提前退出。赌气的不去禅堂打坐。呆在房间里，感觉时间比禅堂打坐还慢十倍。心想修行到这时依然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个课程除了最后的不愉快大概不会再留下什么了。
这一段静坐结束后，去找事务长。他惊讶的问我，不是要走么，怎么不去找老师请印？这才知道所谓请印要在公告板写下自己的名字。不可能继续呆到明天了。最后事务长答应破例请老师在下一段静坐后与我面谈。
于是又回到禅堂去完成最后一小时的静坐。
坐下的一瞬间，感觉到一下静了下来。甚至明显发现坐了一会儿的感觉也不同。又把这七天来的所有感想回忆了一遍，这时过去了半个小时。决定最后尝试一次不动的静坐。不可能靠客观接受脚和屁股的酸痛或者纯毅力熬过最后的半个小时。开始回忆工作的前几年，结束一段回忆赶紧找另一段，好让自己注意不到身体上的不舒服。到了最后，不时有汗珠滴到地板上，但是决定一定要坚持完这一个小时。这很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内观修行，我希望有一次完整的神圣静坐。我觉得这可以在心里把刚才对这次修行的悲观结论重新定义。
终于，等到了每次静坐结束的巴利文吟唱，最后依然是：
Bhavatu Sabba Mangalam
愿众生快乐、安详、解脱。
我也在第78小时，完成了一次完整的神圣静坐。
之后事务长带着去面见了老师，我把心中的感想尽量清楚说给了他。整个过程老师都是面带微笑。说心里话，挺羡慕这几位老师身上安详的气场，这应该就是长时间修炼的结果。
老师跟我说了些我想法里不正确的地方。但是渐渐感觉出来我不可能跟他有一致的认识，甚至我所说的话他好像永远在用之前广播的套词来回复我。当他说出永不言败时，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老师，我在刚才坚持了一小时的静坐。
老师：那太好了，所以你战胜了自己。你也可以克服退出的想法，坚持最后的几天。
我：对不起，老师，我现在就要走。
老师：... 要不再坚持一天，明早做决定
我：对不起，老师，我现在就要走
老师: ... 好吧，让事务长进来吧
我: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老师: 没关系，今后欢迎你再来
为了避免被其他学员看到，事务长带我从后院偷偷离开了这个呆了七天的内观中心。
每天放风的院子，后面的楼是住和打坐的地方
后记
以上就是我参加内观修行的全部记录。
当晚在回来的飞机上，又把知乎上那个答案看了一遍，虽然现在完全不认同，但我相信这是答主的真实感受。
回来后发现短短几天的内观修行产生的影响：晚上吃麦当劳套餐时居然觉得有些消化不了，把散落在盒里的菜叶子全都捡出来吃干净。回家听音乐，居然发现好多之前完全没捕捉到的细节。这不是因为播放设备提升带来的细节变化，而是那些细节一直都在那里，自己的脑子每一次都忽略了它们。听着听着居然流下了泪。对食物保持警觉，很不情愿多吃哪怕一点儿。甚至看之前关注的吃播视频会有一些不适。减了约四公斤体重，之前一直参加健身课也没有做到过。午睡后，在沙发里静坐。
总之，内观中的一些因素确实让我产生了变化，而且是我喜欢的变化。像开示里的一句话，去的时候身上背负着100吨的重量，现在只剩下99吨了。虽然还是不能完全认同内观的一切，已经亲身去体验过了，我觉得自己有资格说出自己的感受。如果可以自己设计，我希望的内观修行应是这样：
保持原有的：不能使用手机，不能说话和其他学员接触，四点到九点的作息时间，素食和晚上只吃少量水果
改进的：开示改为看一部富有哲理的电影，稍微缩短静坐时间并且提供腰部保护的坐垫，睡前可以听广播或读书，最短5天但可以自由选择结束时间。最后，没有任何宗教相关解释。
自己的一些计划和决定：
克制饮食，尤其是晚上
更好的态度跟父母说话
保持日常静坐
有些时候尽量走心，不要在脑中犹豫
千万要守法，蹲监狱一定是可怕的事情
Bhavatu Sabba Mangalam.
愿众生快乐、安详、解脱。
Sadhu Sadhu Sadhu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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