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野

火车在夜幕中快速地向前狂奔。车厢里的人很多，我坐在奶粉箱上，双腿伸也伸不直，蜷也蜷不进来，就这样半伸半蜷的一会儿就麻木了，只好站起来舒展一下身体。坐尚且这样，入睡是不可能了，我斜倚在座位的靠背上，向前探着身子，看外面的天亮了没有。

此时大概是凌晨四点多钟，沉睡的夜开始有了些醒意。窗外呈现一片深烟紫色，隐约可见更紫色的山石树木向后面一闪而过，不时还有灿黄的路灯光瞬间消失在火车的窗口。更远处昏黄的景观灯为这紫色的即将醒来的夜添加一抹亮色。

火车继续向前飞驰，天渐渐地亮了起来，不是大亮，只是深紫色渐渐变成了淡紫色，我们几乎已经可以真切地看到整片大地。窗外的山渐呈青色，山上的树木以及电线杆的轮廓也分明起来。山坳里笼起一层浓雾，包围住了整个山脚，让我们只能看到山顶上的东西。

突然，远处的天空现出一片光亮，在乌黑的天际格外显眼，那是尚未升起的太阳不小心漏出的光照射到天边的云彩上所反射过来的亮光。云彩漂浮在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被太阳光一照，在四周镀上了一层土黄的光边。云彩渐呈分散状，光边也在逐渐分散并形成多个光边。紫色的天空泛出一抹碧蓝，仿佛是一片深海。勤劳的渔夫早早出海捕鱼，用力向海里撒下一张网，那些次第分散的光边就是渔夫撒下的网。我不知道碧蓝还可以和土黄这样子和谐相处，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好漂亮！

太阳似乎并不急于出来，它依旧躲在地平线下。那片云彩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尽现风韵了，土黄的光亮更加清晰，变成了金黄。它变换着不同的图案，一会儿像奔腾的野马，一会儿像温柔的少女，一会儿像采茶的农妇，一会儿又像梁祝相会、白娘子乘船约会许仙，我看得如痴如醉。这种景象并没有存在太久，太阳出来好像是瞬间的事，所有图案瞬间支离破碎。

大地变得完全清晰起来，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山不高，但一山挨着一山，一山抱着一山。山上的树木也不高，由于刚刚被雨水冲刷过，青翠欲滴、秀色可餐。山脚下的雾帐依旧没有散去，在亮光下变得真切起来，白色的一团团堆积在山脚下，越到上部变得越薄，渐呈透明状，如果不看近处，简直是一片大海。上空的云已经完全回到原来的样子，一片乌云呈条状从远处飘来。在乌云上空有一片银色的云朵，并不是完全的银色，在银色的上方渐淡成白色。不久乌云和银云都不见，全部变成了白色，云彩顶部的天空碧蓝如洗。

火车并没有停歇，穿了几个山间隧道后火车驶离了山区，来到了平原，四周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田野里是一望无际的秧苗，间杂着玉米、西瓜等其它农作物，偶尔也可以看到一片菜园。真正农家的菜园是不用塑料大棚的，菜园里的辣椒、茄子、黄瓜和豆角等都看得很清楚。白色的辣椒花、黄色的黄瓜花和紫色的豆角花在晨曦下挂着露水。早起的放牛娃牵着水牛或黄牛在田野里放牧。有些农民扛着铁锹，在秧田四周查看秧苗的长势或水情，也有菜农在菜园里采摘着什么，一副悠闲的样子。

很快，这些碧绿的农作物和农民看不到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大片水域，它包围着整片大地，只让出铁轨路基来。水域无限地向远方延伸，一片汪洋。这让我想起了不久前在宁波看过的大海。在水中间有三棵大树，只露出上半个身子，在风中有气无力地摇摆着。再向前，有一排房子矗立在水中，房子里看不到人。我不知道它们是被水淹的还是就建立在水中，因为我并没有看到一片狼藉。

我无从想象这片水中是否有灾难，但是我很享受这片水域，因为那意境很美。它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家乡每隔几年都发一次洪水，那些洪水只会淹住我们的庄稼，淹没不了我们的房屋。因此它不但没有成为我们的噩梦，反而成为了我们玩耍最好的去处。大人们会去涨水的地方捡拾飘来的东西或者去捉鱼，我和大哥以及儿时的玩伴会聚集到水里游泳、互相追逐或者戏水。

火车继续前行，洪水很快不见，田野重现满眼的秧苗。放牛娃多了起来，有的在地上牵着牛，有的坐在牛背上看书，有的在牛背上吹着口哨。隔着车窗玻璃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却可以看清他们呶着小嘴认真的样子。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的牵着牛、看着书或吹着口哨。一时间我仿佛回到了从前，我和大哥人骑一牛，大哥骑在老牛背上吹着口哨，我骑在小牛背上看书……

火车的振动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继续向外张望着。田野里秧苗依旧青葱，牧童依旧快乐，农民依旧忙碌，只是不见我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