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每个座位上都坐满了人,两个座位间狭窄的过道上也站着好多人,他们都显得很疲惫,午夜还没有过,已经是哈欠不止了。车厢里的空气流通不畅,混杂着各种难闻的气味,人们低垂在胸前的脑袋,偶尔抬起来的时候,胃部一种酸胀的感觉就会直涌向口中,像是患了肠胃感冒,呕吐又呕不出来,难受极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困意在每个人的头上打着转儿,脑袋完全耷拉在胸部上,偶然间抬起来,瞧上一眼头上方的行李架,然后重新把脑袋贴在胸上,埋得更低了。
火车整整行驶了一夜,掠过无数的山川河流和乡间田野,尽管车窗外一片漆黑,所有的事物也只是展现出大概的轮廓,然而,施小月仍然盯着它们发呆一夜,好似它们就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她妈妈去世了,她无家可归,只能一个人离开家乡去闯荡。
东方露出鱼肚白,太阳一下子跳了出来,大地上的黑土泛起了金色的光茫。这时,火车停下来,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出站台,施小月的双脚已经踏在陌生的城市上了,终于逃脱了悲伤之地,她莫名的有一丝欣喜。
车站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从远处望去,像一群蚂蚁在爬行。他们手中庞大的行李箱与路人的身体不断地摩擦,使前进的速度一次次的降低,她费了几番周折才走出人群。接着,她畅快地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回过头来远远地看上一眼,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刚刚是从怎样一个困境中坚持不懈地走向光明。
城市这么大,何处才是容身之所?是不是每个人从一个熟悉的地方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都会对前途产生胆怯?施小月感受到了孤独,心里生长出一丝悔意,但是她不能停止前进的脚步。离家前,她爸爸劝她留在家乡,在他的店铺里帮忙,同时学一些管理上的知识,以后在哪里也能独当一面。出于自尊心作祟,她并没有接受,而是执意外出打拼,是血管里奔腾流淌的血觉液给予了她力量和勇气。
人群渐渐变得稀疏,她放慢脚步,双手双脚都麻木起来,疲倦正向她侵袭过来。几个中年妇女手里拿着厚厚的小卡片向她围笼过来,一边向她推销便宜的旅馆、饭店,一边向她手里塞卡片;有一个红头发的女人更大胆,直接站到她的前面,挡住她的去路。施小月害怕了,把原本提在手中的背包抱在胸前,慌乱的不知所措。
“小姑娘住店吗,很便宜的,就在附近,还有按摩。”红头发的女人说,她提高音量,把其他几个人的声音压住了。
马路对面是一家超市,夜间招揽客人的弥红灯广告牌还在闪烁。有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的年青人站在门前抽烟,右手上的纹身露显眼的露出来,他不停地向四周探望,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对不起,我不住店,”施小月把脖颈抬得高高的,直直地看着马路对面抽烟的年青人,她撒谎说,“那个是我哥哥,他在等我。”
手拿卡片的几个妇女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然后悻悻地转身走开了。施小月深吸一口气,双腿哆嗦不止。“现在该怎么办?”她问自己,“城市这么大,我到底该去哪里呢?”
穿过马路,她朝“恩人”的方向走去,有那么一刻,她真希望这个年青人是她的哥哥,并且是来接她的,可是他是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她走到他身边,他把香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朝一个正向他跑过来的女人张开双臂。施小月只好继续向前走,心中忽然产生一个想法:去人才市场。打定主意后,她就向路人打探去路,得到的回答不是摇头就是含糊不清的指示,她无法辨别正确的方向,最后只能作罢,心中满是绝望和悲伤。
宽阔的马路上车辆疾行,发动机的轰鸣和汽笛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行人匆匆,他们的目光在耀眼的广告牌上流连。整座城市既繁荣又冷酷,令人心驰神往的同时也让人忘而却步,但是她只能继续向前走。大约走了一个小时,饥饿和疲惫占据了她整个身心,她在马路边的水泥石沿上坐下来休息。无数步履轻快的双脚从她的眼前走过,她把沉重的脑袋埋在双膝间,用胳膊环抱住双膝,差点哭出声来。
前面是一间拥有二层楼的餐厅,落地窗擦得透明几亮,她从外面就可以看到每张桌子前都坐满了客人,他们一边享受着美味与好酒,一边观赏着脚下路过的行人。此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餐厅左边的停车场上停下来,从里面走下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英俊青年,身穿浅蓝色的夹克衫,使其又多了几分潇洒;女的浓妆艳抹,着装华丽,尽管如此,也掩盖不了她已经上了年纪。他们走进餐厅,站在门边的迎宾小姐赶紧把高大旋转玻璃门打开,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女的目不斜视地走进去,青年跟在后面对迎宾小姐微微一笑表示感谢。接着,又有几辆汽车停在餐厅外面。施小月站起身,感觉头晕目眩,迷迷糊糊地跟在从车上下来的客人后面向餐厅走去,她也想去里面吃点什么。走过旋转门,迎宾小姐也对她微微一笑,这时,她恍然大悟,如此高档的餐厅怎么是她吃饭的地方呢?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连忙转过身去往出走。
“等一下,女士。”大堂经理从前台走过来叫住她。
她在叫谁呢?施小月不敢确定,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
大堂经理走过来,嘴角挂着温馨而甜美的微笑,她在她面前站定。
“你是来应聘的吗?”她客气地问。
施小月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她脸上的笑容显得越来越亲切。
“您这里还有什么空缺的职位吗?”她鼓足勇气问道。
“您看服务员这个工作你能做吗?我们餐厅有一个员工昨天离职了,现在缺少一个服务员。”经理说着把她引到前台的一边。
施小月用牙齿咬一下嘴唇,点点头。经理又说:
“嗯,既然你愿意做这份工作,那明天过来试一试吧。”
“嗯,我愿意。”施小月回答,她满心欢喜。
“我叫王倩,是初月餐厅的大堂经理,明天过来时找我报道。”王倩说。
大多数人在吃饱之后都会精神振奋,施小月走出餐厅后,忘记了饥饿与困倦,好像刚才真坐在餐桌上大吃了一顿,心里美滋滋的,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甚至对这第一份工作做出了种种规划。成功是属于坚持不懈的人的,她告诫自己要兢兢业业,吃苦耐劳,她相信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走着、走着,困倦再一次走进她的身体,环顾四望,她走进马路左边一个巷子里的一家抻面馆。坐下后,她向老板娘要了一碗招牌抻面,不顾形象地大吃起来。
从巷子在向里走,几家旅馆并行营业中,饭后,她随便走进一家去。此时此刻,她只想舒服地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推开旅馆的门,楼梯向下陡峭的延伸着,灯光呈微弱的红色,一股劣质洗发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前台上面有一台电脑是开着的,老板娘慵懒地躺在扶手椅上,借着这明亮的光茫修前指甲,听到门响,她抬头瞥一眼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顾客,然后不予理会地低下头继续摆弄指甲。施小月寻视一周,在前台停下来。
“请问,”她尽量保持镇定地说,“还有多余的房间吗?我想住店。”
“一晚上五十。”老板娘回答,她仍然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指甲。
看上去廉价的旅馆住宿的价格并不廉价。施小月付了钱,拿过钥匙,她顺着老娘手指的方向找到了房间。走进去才知道,房间非常狭小,仅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破旧的柜子,房间与房间之间也不过是一张厚厚的木板;床上的被子看上去倒是整洁,只不过散发着浓烈的洗涤剂的味道,闻起来使人头晕。她插上门闩,脱掉外衣,一头扎进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没过多久,她睡着了,睡得很舒适。断断续续的梦境让她反复翻身,昏昏沉沉之中,她听见有人在敲门,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开门,臭婊子,快开门。”一个醉醺醺的人疯狂地敲打着门。
发生什么事情了?门外的人是谁?施小月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她害怕极了。她想大声喊救命,但是马上又把这两个字咽回肚子里去。她蜷缩在房间里的一个角落里,不敢弄出一点声响,这个时候,也许等待和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门外的人没有得到回应,愤怒之下开始用脚踢门。他嘴里的脏话不断,引起旁边住客的哗然,咒骂他是个疯子,让他赶紧去死。然而,抗议的声音使他更加狂妄地砸门,更像是一种报复。老板娘披着睡衣从前台走过来,穿过走廊时,她嘴里低声嘟囔着脏话。
“你的房间在九号,不是六号。”她不耐烦地说,“你这疯子再不住手,看我不把你踢出门外去。”
她话音刚落,疯子停止了粗暴的行为,跌跌撞撞地转过身,打开九号房间的门,一头栽倒到床上,很快打起呼噜来。老板娘乜斜着他的睡姿,向地下啐一口,愤愤地返回前台去。
昏暗的走廊里重新安静下来。在房间里,施小月仍然很害怕,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回到床上继续睡觉。谁也不会想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她竟然成了这个醉汉的仇家。可以先告诉读者,这个醉汉叫张雷。
第二天一早,施小月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对面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一男一女躺在床上,男的左边额头上有块疤痕。穿过走廓,她悄悄离开旅馆,径直来到餐厅,王倩给她安排在二楼,她的第一份工作从此开始了。
工作范围是每天楼上楼下的跑,客人的吩咐就像皇帝下的诏书,执行的时候不仅要干脆利落,还要恭恭敬敬,必要的时候也要露出甜蜜的笑容,为的是博得顾客的欢心。几天下来,施小月适应了这里的工作环境,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却是混身酸痛,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不管怎么说,辛苦的劳动换来酬劳的时候,她还是满开心的,同事对她的友好态度也令她感到心慰。
然而有一天,餐厅里的客人很多,尤其是一楼,已经座无虚席了。做为服务员的年青姑娘们忙得不可开胶。施小月被王倩临时调到一楼帮忙,她欣然应允了。一楼落地窗里侧有一个包厢,她就负责为这个包厢里的客人服务。客人有六七位,他们讲话的声音很大,举止也略带粗俗,点了一桌子昂贵的菜肴,却只顾着喝酒,餐桌四周摆满了空酒瓶子,他们嘴里还在嚷嚷着再来一瓶。
“这个,再要两瓶,”一个穿绿衬衫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桌子上的红酒大声喊着,“对,就这个,再来两瓶。”
“好的,您稍等。”施小月答应道。
接着,她按照命令去取酒,前台告诉她柜台上没有了,于是,她去找经理王倩寻求帮助。王倩把储物间的钥匙拿出来交到她手上,让她自己去找,她接过钥匙,匆匆转身离去。费了一番周折,她终于拿到要找的红酒了,连忙给包厢里的客人送过去。绿衬衫接过酒,脸色大变,傲慢地斜视她,把说话的声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你动作怎么这么慢,酒很沉拿不动吗?还是怕我给不起钱?”他说。
“对不起!对不起!”施小月连连道歉。
“只道歉不行,随便几句话就想打发我们,我们是马路边的乞丐吗?”一个穿夹克衫的人说。
说罢,他拿起桌子上一个空酒杯,随即把酒倒满,酒从杯子里溢出来,流淌到桌面上,这时,他停下来又说:
“这样,你敬我弟弟一杯酒,这事就算过去了。”他举起酒杯。
“对不起!我不会喝酒。”施小月的脸颊变得发烫,她又解释说,“刚才被一些事情担误了,没能及时给各位上酒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
“哥几个,这是不给面子啊!”夹克衫笑着说。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附和:
“强哥,你的面子不值钱啊——赶紧自己喝了吧——现在换回面子还来得及。”
夹克衫站起来,脸上的五官扭曲到一起,如同一只野兽的面目一样狰狞。施小月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过酒杯,她把黄连般苦涩的红酒咽进肚子里。绿衬衫同样干了一杯,在座的人拍手叫好。施小月放下杯子退出包厢,他拉住她的手。
“你也给我个面子,陪大家再喝一杯,我就放你走。”说着,他把她面前的空杯子再一次倒满了。
“你放开我的手,我真的不会喝酒。”施小月请求说,她用力挣脱,却怎么也无法从他肮脏的手中把手抽出来。
“快喝吧。”有人催促。
“好,我喝。”施小月答应下来。
然后,她把手抽了出来,从桌子上慢慢拿起酒杯,瞬间把满满一杯子的酒都泼到夹克衫的脸上。
“妈的。”绿衬衫骂了一句。
接着,他站起身,暴跳如雷地使劲抡出一耳光,把她甩到包厢的墙壁上。施小月感觉肩膀一阵麻木。
“臭婊子,敢泼我。”绿衬衫嘟囔着向前一步,抓起她的头发,左手抬得老高,正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门外一个年青人扯掉包厢门上的白色拉帘,一步踏进包厢内,一只手抓住他即将落下的手掌,别一只手打出一记重拳。绿衬衫立刻人仰马翻,倒在桌子底下,然后,他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空酒瓶子,准备再战。王倩及时赶来阻止了他。随后,一个黄头发的男生也走进包厢。
“思原,你没事吧?”他扫视一下四周,抓住夹克衫的衣领,用力把他拎起来,恶狠狠地说,“你把眼睛睁大点,不然后果会很难堪。”
见此情景,王倩面带微笑地跳出来,她劝大家都冷静点,然后在夹克衫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夹克衫看了几位朋友一眼,把空酒瓶子放在餐桌上,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嘴里不停地说误会,之后跟着她去前台结账去了。
在前台,王倩瞟一眼账单,趁他和朋友讲话的时候,她在账单上更改了几个数字。他们交完钱,笑着离去了。
包厢里,施小月眼里噙着泪水,右手捂住肿胀的脸颊向她的恩人道谢。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她,心脏乱跳不止,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用谢,”她的恩人皱一下眉,嘴角上扬,温柔地说,“你蹲在马路边的样子看起来很美。”
说完,他转身走出包厢。黄头发跟在他后面一起走向门外。
“那个女生长得挺漂亮,怪不得你要拔刀相助。”他转过身向他微微一笑,打趣说。
助人为乐的两个人开车走了。其实他们是初月餐厅的熟客,刚才是坐在落地窗中间的位置上的,包厢里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施小月提着红酒进去时,其中一个年青人的目光就落到她身上了,因为他的记忆中有她的身影。当看到她被人欺负时,他便快步向包厢走去,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了绿衬衫甩下来的手臂。
把他们送走后,王倩返回包厢,关切地问候施小月伤到哪里了,有没有大碍。施小月擦掉眼泪,勉强笑一笑,说自己没事,其实她的脸痛得要命,只是不想给她和餐厅添麻烦,所以选择了息室宁人。
“你没事就好,”王倩说,“小月,你可知道,刚才帮你的人可是大有来头,他是赫赫有名的李氏集团的公子哥,那几个人不敢不给面子,我想他们巴结还来不及呢!你看我在气势汹汹的夹克衫的耳边只说出一个李氏集团掌门人的名字,他立刻变得和颜悦色了,那副嘴脸真让人作呕,一看就是几个暴发户。”
“事情闹成这样我也有过错,希望不会给您带来什么麻烦。”施小月说,她还是不放心。
“李公子和她妈妈是这里的常客。”王倩又说,“你还挺有运气,碰上个贵人,我年青那会也遇到过这种事情,可是没有人出手帮我,所以只能忍受了,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哭一场。”她坐下来,继续说,“你注意到没有,他刚才一直挡在你前面,好像你是他的什么人似的。对了,我在给那群家伙结账时,趁机敲了他们的竹杠,回头给你买点好吃的,当作补尝吧。行了,都过去了,收拾一下吧,一会又有新的客人来了。”
他怎么会是她的什么人呢?他又怎么会注意到她呢?难到半年前她坐在初月餐厅外的马路上,他就坐在餐厅里看着她?施小月努力回想,记忆中只与他见过一次面,就是他和他妈妈来初月餐厅吃饭,他就是那个英俊的年青人。
这件事情过后,施小月变得沉默了。服务员这一行做久了,各式各样的人都能接触得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却不一定讲礼貌;雍容华贵的人也不一定大方得体,绫罗绸缎的人更不一定是王公贵族。她开始讨厌被一群带着面具的人呼来唤去,尤其是酒醉之后,怪相百出的人,这使她愈加难以忍受。原本这份工作是体力上的劳累,现在成了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受难。
终于到了休息日,她一个人在宿舍的床上躺了很久,直到太阳透过玻璃照射到她那长长的秀发上,她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装扮一番,她挤上开往大学的公共汽车。她的同学在校园里读书,她在餐厅里端盘子,在途中,想到这些时,她的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她把脸转向窗外,无数的行人在她眼前出现又消失。当初她的学习成绩并不坏,学习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一件苦差事,如果不是家庭发生变故,分散去她大部分的精力,也许她也会像其他人一样,静静地坐在大学的教室里,听老师精彩地演讲。最后,她的眼泪还是流出来了,公共汽车停下又启动,许多上上下下的乘客从她的身边走过,她赶紧把眼泪擦掉,以免被人看见。
在大学附近的一个车站,公共汽车停下来,她下车后,才发现大学在一条长街的尽头,这条街叫半月街。它的路面是水泥铺成的,有七八米宽,几乎可以容纳三四台汽车并驾行驶,可是它却不允许汽车行走。每天一到下午,街道两边就会陆陆续续出现许许多多的小商小贩,各种各样的小东西都可以从他们那里买到,衣食住行样样都有,尤其是吃的东西,汇聚了南方、北方所有名小吃于一身,无所不有。到了晚上,如果从远处望去,就是成群结队的蚂蚁在搬家,当你走进其中,就如同掉进一块澡泽地,难以自拔。
在车站驻足有几分钟,她沿着长街走去。现在还未到晌午,不过已经有几个商贩在街边搭起棚子,然后他们从背包里拿出商品,一样一样地摆到铁制的架子上,在摆之前,他们会拿出毛巾擦拭一下落在架子上面的灰尘。在往前走,有一个卖饰品的摊位,摆放好的许多精美的小东西都让人眼花缭乱,一串串手链占据了大半边的位置,路人可以显而易见的看到。在这些奇形怪状的物品中,有一个菩提子吸引了施小月的目光,它上面有很多花纹,像是镂刻上去的一样,很精美,而且它还有一个说法:菩提会给人带来好运,所以她付给商贩十元钱,把它买下来了。这个说法不可靠,只是商贩的说辞,她不指望这个东西给她带来幸运,只是想在身边留有一个相伴的物件,使她不会感到孤单。
街的末端到了,阔气的大学校门跳了出来,上面写的是西门,想必还有东门、南门、北门,它们或许比面前见到的还要气派。她好奇地走进去,校园两侧杨树林里吹出一股清风,她的刘海被打乱了。风中夹杂着花儿的清香,使她陶醉。前面偏左的地方是一排排整齐的教学楼,它的侧面是宿舍,尽管日照三竿,许多窗子前都拉着窗帘;右面是一个大型足球场,绿色的草坪像是沙漠里的一块绿洲,明亮而耀眼。
在足球场对面的长椅上,她坐下来休息。在宽阔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有几个同学在玩轮滑。他们的动作不是很熟练,偶尔左摇右晃,像是随时要跌倒在地上,但是仍然吸引不少同学的观望。他们从她的面前一闪而过时,面带微笑地对她投去一瞥,她用握有菩提的一只手在胸前摇摆,回之以微笑。他们滑行很远时,她才意识到他们是不是在取笑她。
大理石路面的另一侧停着十几台汽车,一辆红色的轿车格外惹人注目。走到对面,她在红色轿车的后视镜前弯下腰,果然,零乱的不只是刘海,整个头发都乱蓬蓬的,头顶上还插有一片枯败的花叶。
“让开,快让开!”一个男生踏着轮滑快速地冲在路上,从她的身边一扫而过。还没有来得及把头上的叶子摘掉,她马上展平双臂,左手按在红色轿车的引擎盖上,右手贴在车窗上,等他滑远了,她惊魂甫定地用右手拍拍胸脯,深吸一口气。当她侧过身,再次看后视镜的时候,发现引擎盖上出现了一道小指那么长的划痕。这时,她张开左手,只见菩提还在手里,她知道自己闯祸了。
此刻,财政系大楼里走出一名男生,两只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上身穿着红色的西服,这使他本来就帅气的面孔又多几分成熟的气质。他目视前方,款款地向前走来,在耀眼的红色轿车前停下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他问,“需要帮忙吗?你为何看起来要哭了呢?”
施小月小月双手反背在身后,紧紧握在一起,默不作声。红西服向她走近一步,盯着她头上的花叶看。
“你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他说。回头时,他看到了引擎盖上有一道划痕。
施小月把划痕指给他看,然后蹲在地上哭起来。红西服把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到划痕处摸了摸。
“这是一辆新车,修补这道划痕起码要五百块钱。”他说。
“要这么多啊!”施小月惊恐地说,“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的钱,该怎么办啊?”
“车主人不在,行人也不会注意到是你把车弄坏的,你快走吧。”红西服提议道。
“不行,不行,我不能走。”施小月倔强地说。
“那一会车主人来了,你可就麻烦了,你身上又没带钱,那该怎么办呢?”红西服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我不能走。”施小月说。
她站起身来,盯着划痕流泪。红西服瞥她一眼,偷偷笑了。
“车主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知道,要是他趁机敲诈你一下,那你可就惨了。”他说。
“可是我不能走啊,我不能让人在背后唾骂我。”施小月说。
“那你想怎么样呢?”红西服又问。
“我只想当面向他道歉,请他原谅我,我不是有意的。”施小月固执地说。
红西服伸一个懒腰,背部倚靠在车身上,笑出了声。
“那你向我道歉吧,我接受你的道歉。”他说。
施小月仰起头,擦掉脸上的眼泪。
“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她说,“我以为你是来帮忙的,谁知道是一个嘲弄人的看客,我不跟你说了。”
“是你自己说要向车主人道歉的,怎么怪起我来了?”红西服反问道。
难道他就是这辆车的主人?施小月窘迫得不知所措。他们尴尬地站了几秒钟,施小月握着菩提的左手心里浸出汗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连忙说,“是我太笨了,早该猜到你就是汽车的主人的。”
听她这么说,红西服再一次笑了,而且特意笑得声音很大。施小月疑惑地看着他,她在心里想是不是上当了,他的爱车被别人划伤了怎么会不生气呢?难道他是在耍弄人不成,或者另有什么蹊跷?
“你怎么证明这辆汽车是你的呢?”她鼓起勇气问。
从口袋里取出摇控器,红西服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按一下,车门立即打开了。绕过车的前身,他在驾驶员的位置上坐下来,随即发动了汽车,然后,他把右边的车窗车放下来。施小月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
“这回可以证明汽车是我的了吗?”红西服笑着问。
等回过神来,施小月弯下腰,不好意思地道歉。
“是的,我现在相信了。”她说,她在心里不停地责备自己的莽撞。
汽车的车窗缓缓地向上移动,轮胎也在地面上滚动起来。红西服摆一摆手,笑着把头转向前方。施小月不顾危险地拉住车窗。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可以找到你?我会把钱还给你的。”她说。
“我叫何浩洋。”红西服说。
然后,他用力踩下油门,汽车像箭似的穿了出去。施小月傻傻地站在大理石地面上,望着他离去。
红西服的名字叫何浩洋,汽车被划伤的整个过程,他是都看在眼里的。当时他正坐在阶梯教室里上课,偶然向窗外望去时,有一个女孩把他的汽车后视镜当作镜子,他还情不自禁地笑了。无意把汽车划伤后,她没有偷偷逃走,这让他感到意外,于是,他向老师请假,特意出来看看她是怎样一个女孩,结果没有让他失望,她的单纯打动了他,所以他没有向她索要赔尝,但是后来,她还给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