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有一些人和事,或感念、或牵挂,时常会萦绕在我的脑海。白天事多不一定会经常闪现,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像是一场儿时看过的电影,不会因为散场与时光的流逝而模糊了记忆。经年以后,反而像储存在地窖里的那坛伊力特老酒,揭盖溢香、酌之醇厚,那滋味令人永难忘记。
——题记
图片发自《中国国土资源报》1998年的那场洪水席卷了我国南方的大部分地区,长江告急、嫩江告急,就连东北的松花江也在告急!这是一场百年不遇的全流域特大洪水。从中央到地方,洪灾揪动着每一个华夏儿女的心。西部边陲和田地区一样没能幸免大自然无情的肆虐!作为养兵千日用兵千日的武警部队,在国家和人民遭受灾难的时候,人民子弟兵责无旁贷、义无反顾地第一个冲锋向前。
昆仑山和天山上的雪融水呼啸着冲向了戈壁、大漠,肆意地在一条条季节性河床上翻滚。一时间洪水泛滥成灾,冲刷着原本就十分脆弱的荒漠农田。乌鲁瓦提水库下游的和田县、墨玉县和洛浦县首当其冲,成为受灾最严重的县区。
灾情就是命令!一辆辆满载着和田地区武警支队官兵的东风绿皮大卡车,一路警笛长鸣,呼啸着扑向了洪水的源头。只有把上游的洪水疏导开来,才能确保居住在下游的老百姓的安全,才能减轻受灾的程度。
团结一致的边疆军民经过连续数昼夜的不停奋战,终于战胜了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
一个个战友都拖着疲惫的身躯被支队分配到中队一级的绿皮大卡车载回了驻地营区。驾驶员打开卡车上的后挡板,官兵们整理好携带的装具,鱼贯跳下了车厢。就在我命令排长整理队伍、清点人数的时候,指导员领着一位笑容满面、中等身材的壮实男人从营房走廊的台阶上向我走了过来。心想,这又是那一路的“练家子”?脸色晒得比我和战友们都要黑。
那时候,新疆和田机场是全国为数不多的几个有武警驻守的地市级机场之一,属于军民合用机场。每天只有一趟从乌鲁木齐至和田的往返航班。
我给排长简短地交代了应该注意的事项后,迎向指导员和他领来的那位陌生同志。
指导员简短地给我做了介绍——国土资源部航遥中心物探部的领队赵玉刚老师。
北京人就是客气——我喜欢听那种纯正的京腔韵调——绕着舌头卷儿对我说,您好!
来不及换装、来不及洗脸、也没来得及洗手,我伸出一双沾满了泥巴的脏兮兮的手,本能地在衣裤上擦了擦。但是我的衣裤,连同迷彩帽上都没有一丁点儿干净的地方。伸出去的双手骤然停止在我和赵玉刚老师之间的空当。也许是受了我的影响,赵玉刚老师也把双手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旋即,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指导员说,政委打过来的电话,要求我们中队腾出二楼的一个战斗班宿舍和一楼的一间单人宿舍,以保障北京来的同志们住宿。
没麻达,保证办到!
为首都来的科学工作者们服务、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全体子弟兵义不容辞的光荣任务!
和田八月与内地盛夏的天气相似,赤日炎炎,酷暑难当。
航遥中心的十多名工作人员按照专业分工,有机务组、勘探组、数据采集组、专家组和后勤保障组等。
据物探部的同志讲,他们这次带过来的“奖状Ⅱ”飞行器曾是国家元首出行时乘坐过的专机,飞行性能十分先进,其攀升能力与低飞水平都堪称先进,非常适合于国土资源勘探。
每天一大早,机务组的梁任老师一起床就会到营区西南边的停机坪上去查看飞机的情况。营门口执勤站岗的哨兵风趣地和他打招呼:“梁老师,不用去看了,昨夜无风、无雨,我们每一班哨都交接的十分清楚,飞机状况完好。”
梁任老师客气地向哨兵点头致意,但他的脚步还是惯性地走向了停机坪。
每当部队早操归来的番号声震彻营区大院的时候,航遥中心的同志们也都端着洗脸盆按次序进到洗漱间的水龙头台位上开始洗脸、刷牙,俨然习惯了军营的生活规律。早饭前的唱歌一结束,航遥中心的同志们又和战士们一起排着队按次序进入饭堂就餐。
赵玉刚老师对航遥中心的全体同志们说,既然出来了,难得有机会体验一回部队的生活制度,大家就按照部队的作息时间,当一回名副其实的编外军人吧!事实是他们和我们同作息、同吃一锅饭,共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军旅生活。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分,我和指导员从勤务值班室出来,分头到各班的宿舍里去查铺。一楼西北角房间的灯光依然明亮着,专家组的薛典军、梁秀娟带着大学刚毕业的王琪老师依然坐在电脑桌前,分析、录入数据,查看、比对打印纸上的一组组数据。他们不把当天采集回来的数据整理好是绝不会早早地休息的。
遇到恶劣天候飞机不能出航的时候,物探部的同志们就走进战士们的班里,给战士们普及科学知识,讲述首都北京的名胜古迹和历史故事。
与这些大知识分子们(那一年,他们当中学位最低的就是刚从中国地质大学本科毕业的王琪同志,其他同志要么是硕士、博士,要么就是教授级高工。)交往,无形中拓宽了战士们的知识视野。这使我想起来《陋室铭》里的一段文字: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我们阅读的是“枪听我的话、我听党的话”系列读本这部“经”;我们调试的是枪械上的瞄准具这把“琴”。
我们的学习、训练、执勤和劳动,那种严格、认真、肯吃苦的态度也会深深地感染着物探部的每一位老师。
《孔子家语六本》载言:“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意思是和品行良好的人交往,就像进入了摆满香草的房间,久而久之就闻不到香草的香味了,这是因为与香味融为一体了。
后来,中队的许多战士都与物探部的老师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时至今日,我们很多复原、转业到天南海北的战友,仍然与他们保持着通讯联络。只是当年服兵役的小伙子们都已经娶了妻,生儿育女成为人夫、成为人父了;而航遥中心的大哥、大姐们也已经两鬓染上了霜花,个别老师还当上了爷爷呢!
和田河清凌凌的流水润泽了塔克拉玛干大漠边缘的千亩葡萄长廊,葱翠了边陲要塞的排排白杨,却也见证了曾经踏上过这片土地的多少热血儿女的青春岁月。
1998年的晚秋时节,物探部的同志们与我们一起生活了将近两个多月时间。他们的学习习惯、以及科研态度,都深深地感染了我和我的战友们。
尽快掌握电脑操作技术已经成为我梦寐以求的渴望。只要在工作之余,我都会凑到赵玉刚老师的宿舍里,坐在桌子前学习电脑操作技能。薛典军老师的《windows98操作系统》一书几乎快被我给翻烂了。
有一天,听赵玉刚老师说梁任老师有事要回北京走一趟。我就试探着问赵玉刚老师,能不能从北京给我捎一台电脑回来?小郭老师和小宋老师就建议我买一些必要的电脑配件,运达和田后由他们的专家来为我亲自组装一台电脑,那样既省钱又实用。
我人生中第一台使用过的电脑就是windows98操作系统的PC机——是由国土资源部航遥中心的薛典军博士亲手组装而成的。这为我后来在电脑上进行写作打下了坚实的操作基础。
赵玉刚老师的唱歌水平被战士们公认为是专业级的水准。他唱什么歌都有模有样,总能得到全中队官兵的一致叫好。指导员受了启发,就召集中队党支部班子召开了一个支委会,全体一致通过——向上级申请购买一套“卡拉OK”设备,以丰富全体官兵的业余文化生活。
报告很快就被支队政治处批复下来了——“可以购买,经费从历年留用中支出。”
每逢周末休息,中队除了站岗上哨的战士外,官兵们都带着小马扎来到娱乐室,听赵玉刚老师给大家上乐理课、教唱歌。
那一年老兵复原之际,中队与目标单位共同举办了一场“欢送老兵光荣退伍”的联欢晚会。晚会上,老兵们自编自演的小品、独唱和小合唱等节目都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位参加晚会的人员。机场领导站起来竖起了大拇指说:“战士们真有两把刷子,部队确实是藏龙卧虎、锻炼人才的大熔炉呀!”其实,他哪里知道战士们的出彩表现与近期来航遥中心各位老师的真心帮助是密不可分的。
人生就是这样,聚散两依依。当机场西头的黄叶纷纷飘零殆尽,季节已经不知不觉地进入了隆冬。航遥中心在新疆的资源勘探任务也接近了尾声。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赵玉刚老师来到了我的宿舍里。他依旧像我们初次见面时那样,露出一贯谦虚的笑容说,中心已经批准了他们转场青海格尔木机场的请示,一两天内就会离开和田机场。
那一夜,我和赵玉刚老师彻夜长谈。我把业余写下的一大本原创手抄诗集拿给他看;他一再叮嘱我要把写作的爱好坚持下去,随着知识的积累和阅历的丰富,日后一定会写出点名堂来的。
第二天,支队首长根据我的报告专程从市里赶到机场,来为航遥中心的同志们饯行。何政委特意指示炊事班长,多做几道四川菜,为首都北京的专家们送行。
当天下午,中队司务长同赵玉刚老师一起到市里联系了一辆从和田到库尔勒的双排座小型运输车。那天晚上,中队干部、机场领导一起和航遥中心的全体同志们举杯话别——为一段国家资源勘探任务的告一段落而庆祝,也为四个月来我们肩负着不同使命的同志们结下的深厚友谊干杯!
两年后,我又一次如愿以偿地考入了武警部队的最高学府——天津武警指挥学院。学习期间,赵玉刚老师专程从北京乘坐火车来到天津看我;在我放假路过北京时,航遥中心的李志忠主任又亲自召集当年到过新疆和田的物探部的同志们与我相聚。
而今,我已从部队转业回到了家乡陕北。这一晃就是二十年。当年的航遥人不仅通过组织培养和个人的努力获得了博士学位、教授级高工等职称,有的还走上了领导岗位,有的成为领域的学术带头人。
生命里有一些人和事,或感念、或牵挂,时常会萦绕在我的脑海。白天事多不一定会经常闪现,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像是一场儿时看过的电影,不会因为散场与时光的流逝而模糊了记忆。经年以后,反而像储存在地窖里的那坛伊力特老酒,揭盖溢香、酌之醇厚,那滋味令人永难忘记。
(本文2017.9.11原创、首发于《中国国土资源报》)
追寻那一段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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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