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所有的在劫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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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开学季。“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2022年9月7日，我和四月天从天津西站出发，坐高铁去长沙。

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去报到。高铁站出口有学校的大巴车接新生。宿舍分在南苑，是八人寝。因为一个同学最终又选择复读，所以至今是七人间。

校区很大，宿舍楼的位置类似于北京二环。历史悠久，所以房子有些旧，配套设施与最初的期待值还是有点距离。于是，我就拼命给他找优点。至少是二楼，比起每天要爬五六楼的同学要好很多。对于三十七度常态的南方，至少有空调。

放下行李箱，我们先去取快递，被褥是提前通过顺丰邮寄的，铺好床，已经一点多了。去餐厅草草吃了点饭，然后就近去超市买了日用品。

他回宿舍，我出校门往回走，不敢回头。心里杂陈五味，也找了很多自我安慰的理由。然后，我跟自己一遍遍反驳，一遍遍推翻，又一遍遍重建。

那个时候出行还不方便。住酒店，坐车，各种行程，都需要各种验证。但相对也很幸运。在当时也是为数不多的，家长可以跟孩子一起去到校内、甚至走进宿舍的学校了吧。

出了校门向东，隔着一段铁丝网的围墙，可以看见一个足球场。我停下脚步待了一会儿，想着四月天以后会来这里踢球吧。

过了一个路口，走到对过公交站牌，想看一下站点。正好有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小伙子在等车，他说，你的路还挺远呢，不过有线路直达。我说我想打车，因为我到北站还要赶时间坐高铁去长沙南站。

就这样，在等网约车来的空闲，聊了几句。原来他已经从这个学校本科毕业，这次是回来读研的。不一会儿，又过来一个人，他也要去北站。小伙子说，干脆你们一起吧，还可以分担一下路费。这时，又过来一位大娘。小伙子热心满满又说，反正他俩打车了，你也可以一起，就是怎么也比公交贵几块，但速度也快呀。

好吧，小伙子凭一己之力，给我们组了一个团。我们三个上车走了，他一个人留在原地继续等公交。也因此我花了十一块钱到了北站，半个小时后，出站长沙南。

高铁站北门，有一条很长的地下通道，一个人也没有。

来的时候，四月天推着箱子在前面走，我在后边跟着，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此时，当我一个人原路返回的时候，又一次回到了这条通道。

只是，这次是我一个人。突然就控制不住哭了出来。前面那个背着包的身影找不着了，空荡荡的，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又回到酒店，天色已晚。房间在十八层，楼道昏暗幽长。我没有吃晚饭，洗了澡，便躺下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将是我停留的最后一个晚上。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来。就像张信哲歌里唱的那样，“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9月9日清晨六点退了房，步行赶往长沙南站。八点出发，开往滨海西站。依旧是7个小时的车程，到家已是黄昏。心底的空，无法用语言表达。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产生幻觉，我伸手喊他，想跟他说什么的时候，立马意识到，那个屋子是空的。我的手停在空中，那个孩子已在千里之外。

从未出过远门的四月天，他在千里之外也无所适从。过程是艰难而漫长的。他的难，我的难。

我跟自己说，当他终于不每天对着我喊早安晚安了，就基本适应了他的大学生活。

很长时间后的一天，四月天在路上遇到了一辆津牌照的车，还特意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我。我知道，他又想家了。

而我，时隔一年后的今天，依旧也没能完全从那种患得患失中缓过来。没有人感同身受，那种几乎安全感与归属感一夜之间坍塌的铺天盖地，是怎般让人窒息，又无能为力。

今年9月份学校65周年校庆，出了很多纪念文创。需要互动，才能参与抽奖。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便怂恿他，你争取一下吧，哪怕弄个水杯、帽子、徽章、书包给我也行啊！

他返校后的第二天，便发了个朋友圈，众亲人集23个赞助我抽奖。

这是他的第四条朋友圈。第一条是拿驾照的时候，第二条是他支持的球队输球了，第三条是纪念日。

我在想，如果是我在朋友圈集赞，大概通讯录里所有人都给我点一遍，我也集不齐这23个赞。

我和四月天所有的个人账号都不互关，但我关注了他的两个经常更新账号的学长。他们经常在学校走街串巷地转，我会随着他们的镜头，路过中心街、图书馆、食堂、宿舍楼，走过所有四月天可能走过的路。晚上，图书馆灯火通明。操场上，昏暗的灯光下，三三两两跑步的同学。

四月天对班主任的评价非常高。他三十六岁，为人诚恳正直，一脸书生气，说如果研究生还由他来带该有多好。

他视频账号，名字叫高X。于是，一堆人在下面叫他高老师。其实，他姓许。我最初关注他，是因为刚刚开学时的第一节班会课，他录了几个视频放在账号里，其中有一段是给四月天做的特写。

许老师上课会收手机。在大学还能做到上课收手机的老师，算不算得上是天花板级别的老师。正常情况下，完全靠自律，没有人管你。你想学就学，想躺平也随意。

他会在暑假倒上两个小时地铁，去省图书馆看一天书。学校那么大图书馆都不够他看。他也经常带孩子和学生们去踢球，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也穿着一身院里的球服，非常可爱。

我对自己能说点什么呢？

一个人习惯了，变得越来越不想说话。语言这个东西，在表达爱意时苍白无力，但在表达伤害时却又锋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