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十一月十四日,郭子仪自行营入朝。郭晞在邠州,放纵士卒为暴,节度使白孝德深为忧虑,但是因为他是郭子仪的儿子,不敢说;泾州剌史段秀实自告奋勇担任都虞侯(军法官),白孝德同意。上任一个月,郭晞手下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以刀刺酒翁,损坏酿器,段秀实将这十七人全部斩首,首级插在长槊上,在市场门口示众。郭晞一营大噪,全部披上盔甲。白孝德震恐,召段秀实问:“怎么办?”段秀实说:“没关系,我去解决。”白孝德派数十人跟他去,段秀实全都不要,只选一个跛脚老者,牵着马,跟他一直走到郭晞门下。士兵全副武装出来,段秀实笑着走进去,说:“杀一老卒,何必穿上盔甲!我戴着自己头来了。”甲士愕然。段秀实乘势开导他们说:“尚书(郭晞)辜负了你们吗,还是副元帅(郭子仪)辜负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乱来,败坏郭氏!”郭晞出来,段秀实责备他说:“副元帅勋塞天地,应当想着要善始善终。如今尚书放纵士卒为暴,甚至要发动兵变,如果哗变,则罪及副元帅;乱事是由尚书引起的,那么郭氏功名,还能保存者多少呢!”话还没说完,郭晞再拜说:“幸而有您教导我,这是大恩,敢不从命!”回头呵叱左右:“全部解甲,解散回自己火伍(兵制,五人为伍,十人为火),敢哗者死!”段秀实于是就留宿在郭晞军中。郭晞通宵都不脱衣服戒备,派士兵站岗,保卫段秀实。第二天一早,两人一起到白孝德处,为军纪不严道歉,誓言改正。邠州由此无患。
36、
五谷防御使薛景仙讨伐南山群盗,一连几个月,也不能攻克,皇上命李抱玉讨伐。贼帅高玉最强,李抱玉派兵马使李崇客率领骑兵四百人从洋州进入,袭击盗匪于桃虢川,大破之;高玉逃到成固。十一月二十七日,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生擒高玉,押送京师,其余盗匪全部平定。
37、
十二月二日,加授郭子仪为尚书令。郭子仪认为:“自从太宗(李世民)当过尚书令之后,历代皇帝都不再设置此官,近年也只有皇太子(李适)当过,不是微臣所能当的。”坚决推辞不受,返回河中。
38、
本年,户部上奏:全国有二百九十余万户,一千六百九十余万人。
39、
皇上派于阗王尉迟胜回国,尉迟胜坚持申请留下做宫廷侍卫,把国家让给他的弟弟尉迟曜;皇上批准,加授尉迟胜为开府仪同三司,赐爵武都王。
永泰元年(公元765年)
1、
春,正月一日,改年号为“永泰”,赦天下。
2、
正月十六日,加授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为凤翔、陇右节度使,任命他的堂弟、殿中少监李抱真为泽潞节度副使。李抱真认为,山东(太行山以东)一旦发生事变,上党就是军事要冲,而荒乱之馀,土地贫瘠,人民穷困,无法供应军队,于是调查户口,每三个男丁选一个壮实的,免除他的租赋徭役,发给弓箭,让他在农闲时习射,年底考试,根据成绩赏罚。如此三年,得精兵二万,而且不需要官府供给粮食,府库充实,于是雄视山东。由此天下称泽潞步兵为诸道之最。
3、
二月十六日,党项入寇富平,焚毁定陵殿。
4、
二月十八日,仪王李璲薨逝。
5、
三月一日,命左仆射裴冕、右仆射郭英乂等文武之臣十三人集合于集贤殿待制(等待皇帝咨询)。左拾遗、洛阳人独孤及上疏说:
“陛下召裴冕等人待制以备询问,这是五帝一样的盛德。近来,陛下虽然能宽容臣下的直言,但并不采纳他们说的话,有容下之名,无听谏之实,于是,进谏的人也就渐渐钳口不言,只是饱食终日,互相引荐,谋求官禄,忠鲠之士私底下扼腕叹息,而臣也深以为耻。如今战争已经持续十年了,农夫无法下地种田,妇女不能安心纺织。而那些坐拥强兵的将领,豪宅大院,横亘街陌,连他们的奴婢都吃厌了酒肉,穷人则饿着肚子服徭役,对他们的压榨,是剥肤及髓。长安城中,白天都有盗匪公开抢劫,而官吏也不敢诘问,官乱职废,将惰卒暴,政府职能完全废止,社会如同一锅沸腾的滚粥,又好像一团乱麻,人民不敢诉于有司,有司不敢报告陛下,吞下毒药,忍受剧痛,而求告无门。陛下不在此时思考救国救民之术,臣实在是感到恐惧。如今,天下惟有朔方、陇西有吐蕃、仆固怀恩的军事威胁,邠泾、凤翔之兵足以抵挡了。除此之外,东到大海,南到番禺,西尽巴、蜀,并没有什么敌对势力,可以说连鼠窃之盗都没有,而那么多军队却不能解散复员。倾天下之货,竭天下之谷,以供给这些不用之军,臣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假令居安思危,自可扼守要害之地,设置驻防部队,其他的兵,总可以解甲归田了吧!把供应军队粮食、衣服、鞋袜的费用节省下来,充当疲苦人民的税赋,那每年可以减国租一半。陛下岂可迟疑于改革,让全国的苦难日甚一日呢!”
皇上不能采纳他的建议。
华杉曰:
独孤及的话,全对。但是,“上不能用”,皇上不能采纳他的建议,为什么呢?非不欲也,实不能也,皇上做不到,每一个藩镇,都尾大不掉,皇上摆脱不了这些军阀了。为了对付军阀,就依靠宦官,最终又落入宦官之手。
事情都是循环推进的,你一步也不能走错,要规划良性循环,维护良性循环,宁愿走得慢,也要克己复礼,保障良性循环,这样,就越来越好,进入“天使循环”,王天下,活在他人想象之外。如果一步踏错,就一步错,步步错,每解决一个问题的举措,都制造出新的、更大的问题,从弯道超车,到走错路口,然后迷路,寻找出路,慌不择路,穷途末路,走上绝路,从恶性循环,发展到“魔鬼循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皇帝此时,正在从恶性循环升级到魔鬼循环的阶段。独孤及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已经没救了,只能混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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