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已经上了一年幼儿园的三岁半的小侄女在一块儿玩游戏,一边玩一边聊天。
她方言中夹杂着普通话,普通话中夹杂着方言。说起普通话也不算标准,说起方言也不太地道,听起来总归是有点别扭。
想起小外甥,上幼儿园前还会说方言,自从上了幼儿园,紧接着又上小学,回到家跟家人交流也是普通话,不用方言,也不会说方言了。有时候跟姥姥姥爷说话,偶尔来句文绉绉对话,没文化的老人也听不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有时候理解错了还闹出不少笑话。
而且,我身边的很多孩子,甚至成人,多多少少也有类似的情况,习惯了说普通话,说方言感觉很不自然。
语言本是一种交际工具,既然是交际,就要传递自己的思想,就要让听者能够明白。我国又是多民族、多语言、多方言的人口大国,为了增进各民族各地区的交流,需要统一语言,避免沟通的障碍。因此,古代官方规定有雅言、官话一说,今天,我们推广普及普通话。
我们国家也在1956年发布《关于推广普通话的指示》,在198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国家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推广普通话的工作正式纳入法定位置,且自1998年起,每年9月第三周为全国推广普通话宣传周,意在推广普通话,推进语言文字规范化。
可是,推广普通话是不是就要取消方言呢?
从国家层面说,国家只是在大力推广普通话,并不希望方言的消失,毕竟,方言也是一种文化。可是,大力推广普通话的同时,却无形地缩小了地方语言的使用范围,也加剧了地方语言的消失。说这话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我先生有一个壮族同学,他生在广西长在广西,可是,他现在也只会说普通话,只会写汉字,对于壮语,他只能听懂简单的语言,根本不会写。
我想,不仅仅是壮族,其他的有自己语言和文字的民族或许也多多少少有这样的情况吧。
一次去参加吟诵课讲座,讲课老师说道:二十多年前我到过你们市南边的一个小村,觉得那里人说活真好听,像唱歌似的。开始研究吟诵后又去那里采风,发现大人孩子说话都变了,跟普通话差不多,再找不到那么好听的声音了。
如今,学校要求师生一律用普通话,而且宣传标语上明确写着“普通话是校园语言”,尤其是到每年九月份的普通话宣传周时,上级检查,下面也通过各种形式展开与普通话相关的活动,轰轰烈烈地进行普通话宣传。孩子们从进入校门就是普通话,师生同学之间交流一律普通话,白天的时间又大部分在学校,所以大部分时间在用普通话。
其他地方呢,企业单位员工要求普通话,商场饭店等各行各业的从业人员要求说普通话,即便路边的小摊小贩,也尽量地用普通话。只要出门交流,陌生人之间也习惯了用普通话。不夸张地说,普通话其实已经无孔不入了。
可是方言呢?虽然村子里还有大量说方言者存在,但是,就我自己以及对身边人的观察来说,很多年轻人即便说方言也已经不再纯粹,成了普通话式的方言;而小孩子,因为受了学校教育,方言普通话夹杂着说,甚至不说方言而改为一口不太标准的或标准的普通话。
而且,因为说普通话的人数越来越多,以至于,有些人开始认为方言难听,羞于说方言,耻于说方言。
一次去邻居家串门,正好遇到他在市里上班的女儿带着孩子回娘家。她跟我们聊天时用方言,而跟孩子交流时一直用普通话而。
我随口问道:为啥不用方言,孩子又不是听不懂?
她回了一句, 令我大为惊讶:我才不让孩子说老土话(方言),太难听啦!
某次坐公交车,听见身边甲女跟乙女闲聊。
甲说:上次在某某地方见一个女人,长得真叫漂亮,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举手投足特显气质,谁料一张口,令我大跌眼镜,竟然说一口地地道道的老土话,一下子形象全毁!
这下,轮到我大跌眼镜了。
普通话虽然字正腔圆,有抑扬顿挫之美,但是方言,也自有其俏皮灵活亲切的优点。 有时候用普通话表达不出的话语,用方言轻而易举地解决;有些俏皮话,非方言不能表达其意味。况且,普通话还是建立在方言的基础上,方言何至于在一些人心目中成了土得掉渣的代名词?
方言是我们传统文化的载体,无论是俚曲小调,还是古代汉语词汇,亦或是古代的音韵,都跟方言有密切关系。离开了方言,这些只能作为普通话书籍里遗失的文化存在,而不再有鲜活的生命。
尤其,我们作为语文教师,做着和语言文字有关的工作,更有责任去传承、去保护传统的语言文化。
以前,我在课堂上也强调学生必须用普通话交流,可是现在,我允许他们可以用地地道道的方言来回答,虽然也因此在公开课教研时遭到其他单位同行的批评,但是,为尊重他们我当面虚心接受建议,而内心,从来就没准备接受意见。因为我担心,担心的不是他们不会说普通话,而是担心我们说了多少年的方言,有一天只能留存在影音资料里,这将是多么痛心的事啊!
昨天,看到网上一则消息,标题是《2017年国务院重大国策: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其中一段文字是“大力推广和规范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保护传承方言文化。开展少数民族特色文化保护工作,加强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和经典文献的保护和传播,做好少数民族经典文献和汉族经典文献互译出版工作。”
心里忽然就有了底气,有了支持。
保护方言,保护乡音。
我们有责任,有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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