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母亲关于爷爷住进ICU的消息，也并没有太多的担心，依然像往常一样，在我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安慰自己说，肯定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这夜一样的寂静，直到我回家走到爷爷的病床前才终于被打破了。
生离死别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好像也是离我特别遥远的事情。时常会替生活之外不幸的人们因为失去至亲而唏嘘不已。电影中，新闻里，难免会有时候在情到浓时替别人伤心落泪，却也不至于撕心裂肺，否则岂不要被人尊称傻子之名。
究其原因，我们作为看官，仅仅建立起了短暂的情感链接，只是在伴随时间发生和演绎的过程中，代入了自己的情感。一旦故事结束，我们之间的链接也就断了。但是自己的亲人将要离去的时候，剪不断理还乱的是维系了几十年的“情丝”。这一头，在你心上，那一头，在他身上。老天爷硬生生非要斩断这些“情丝”的时候，大概也是你不想要他走，他也很想留。大概从心上断去时，都是锥心的痛。
爷爷从来都是一个要强的人，自己能做到的，绝不依赖别人的力量。十四岁参加工作，靠着自己的打拼，一步步从乡野少年蜕变成了县里政协的科室主任。虽算不上位高权重，也算让我仰慕一番，毕竟也是我家白手起家的典型案例。
作为家里的独生子，从小到大也是享受到了爷爷奶奶事无巨细的关爱。刚认字那会，路边还没有这么多霓虹闪烁，没有遍地的洋文，更没有被篡改过的成语广告。爷爷会带着我，走在路上去辨认街边的商铺匾牌，比如杨记小磨香油，狗不理包子铺，县百货大楼。一堆堆接地气的汉字接踵而至，估计也正是这种特殊的启蒙，让我对后来一起有文字的东西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后来，年龄大点，爷爷给买了《一年的365个夜》，黑色装祯，上下两册，虽然其中的故事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但是依然清楚地记得，字都认不全的我，在读故事的时候是多么的卖力。
说起来都有些害羞，一直和爷爷睡一个被窝睡到很大。那会家里的装修不需要多么奢华，一张大床，床头柜子上摆一部电视机，睡前能看一集《西游记》或者《新白娘子传奇》，就像拥有了全世界。那会爷爷总是会先把我塞进被窝，腮下挤满了被子，再帮我找一个绝佳的角度，去享受这短暂的睡前时光。可能也是那会为后面的近视眼埋下了伏笔，不过管他呢。
爷爷偶尔也有加班的时候，我便自告奋勇，提出来等爷爷回来再睡，先帮他暖好了被窝。谁成想我当年就已是小暖男了呢。
后来，爷爷在城郊买了新房子，旧房子留给了爸妈和我住。这样我就只能周末才能去爷爷奶奶家。住在城郊，爷爷奶奶又重新体验了一把田园生活。奶奶经常取笑爷爷挑水技术还不如她，爷爷也一笑置之。
白天，有机会跟着爷爷去放放羊。只要牵住了头羊，后面的小羊跑跑停停，总也不至于掉队。晚上，夜朗星稀，随便在田地里走走，泥土也散发着特别的清香。
再后来，爷爷患上了脑血栓，头羊也牵不动了，水更是挑不了了。不过起初恢复的很好，搬回城里后，又能和奶奶一起到外面走走。
我刚去市里读高中的时候，爷爷实在想我，就拉上奶奶，搬个小马扎，到县里高中马路对面坐着，仿佛看到放学后开开心心回家的孩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大孙子。或许，回家的路上，爷爷的心里会更失落吧。
慢慢地，我上了大学，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只有寒暑假会有大把的时间在家。还是会时常关心我有没有睡好，也是爷爷最开始发现我在特别累的时候有说梦话的习惯。跟爷爷奶奶在一起普遍的日常就是晚上看新闻联播后吃饭，央视电视剧一集播完后紧接着换《海峡两岸》，结束后再换回电视剧。
起初的几年，爷爷会讲曾经的故事，第一次听还饶有兴趣；再到后来，难免会有第二遍、第三遍，我依然会像从来没听过一样随声附和。爷爷是个表达欲极强的人，而且故事从他嘴里讲出来都有些道理可听。
再之后又经历了几次脑血栓，爷爷右侧的胳膊和腿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更严重的是，舌头也受到了影响，吐字发音已不像之前那么清晰。但是，依然没能削减他表达的欲望。
我其实已经慢慢听不出爷爷再说些什么，半听半猜间也还能说个大概。但是，每当我开学回学校，再到后面的工作离家，都能隐约感到爷爷的那一丝不舍。他却总是手一挥，含糊地说声，“走吧”。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特别是几次脑血栓之后，爷爷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管伤心还是开心，总是忍不住的哭泣。结婚那天，爷爷坚持去了典礼现场，开心地哭到不能自已。
17年春节，爷爷因为肺炎住进了医院。得知消息，我又从济南赶回家。爷爷知道我回来，止不住地哭，大概也是开心，也是激动。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坐在病床前，握着他的手，大概这样就能给他力量吧。直到这个时候，我依然乐观地觉得，只不过是多住了一次院，过两天就好了。
直到得知爷爷住进了ICU，直到真正再次来到爷爷的病床前，直到爷爷再次见到我的那一刻又哭了起来，我心如刀绞。ICU里没有家人的陪伴，没有时间的概念，几乎空荡荡地房间里，度日如年。这个时候，其实老人并不需要我再去做些什么，哪怕是多一秒钟的陪伴，也是上天的一份恩赐。
从来没有离至亲的生离死别如此的近在咫尺，直教人喘不过气来，一想到这一桩桩一件件那头的亲人就要离你而去，亲情的天平失去了一侧，另一侧的你重重摔在了地上，但是也阻挡不了亲人的离去，那种痛苦和无力感便油然而生。
但是，这对于我来说也会是一种成长。
不过在那之前，希望爷爷好起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