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抗美援朝70周年,思念我的外公

抗美援朝70周年,思念我的外公

作者: 闲学姐 | 来源:发表于2020-10-23 21:46 被阅读0次

    2020年10月22日,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日,央视新闻联播里一位牙齿掉光的老兵面对采访镜头,含泪激动地说:“真正的英雄都在战争中死了,我们不是英雄!”记忆中的外公沉默寡言,也是因为同样的生还者内疚吗?

    我是在外公去世之后才知道他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还是听外婆和妈妈说的。外公腋下有一个碗口大的疤,就是上甘岭留下的印记。外婆说,外公那一支队伍(一个连还是一个营?)只有两个人生还,外公就是幸存者之一。

    自从知道了外公的英雄事迹,几乎一有机会我就要拿来炫耀一番。接着不太熟悉的朋友就会好奇问一句:“你外公回来后当官了吗?”理由是“战争英雄应该有国家优待政策吧”?

    答案是:并没有。外公就是我们县医药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工,工作主要内容是去各种偏僻乡村的山崖深林寻访中药样本,相当于石油公司的石油勘探员,甚至还有点危险。印象中见过一张他在极陡峭山坡的工作照。我记事的时候,外公已经退休了,到那时也没有一官半职,只是像其他职工一样,把进公司的名额传承给了儿子,也就是我的舅舅。

    据说外公另外一位生还的战友,的确享受到了一些国家优待政策。外公本来也可以申请,但是他并没有。当然这些事情已经作古,也不可考了。

    小时候,我和弟弟大部分时间都混在外婆家,但压根想不起来外公和我们说过什么话。不过,关于外公的很多画面却深入脑海。

    外公虽然话少,身上却有一种奇怪的不怒自威,让小朋友们都很想巴结他。比如每次他只要吃完饭说想抽烟,话音刚落,我和弟弟都赛跑似的从厨房冲到卧室(那时候单位房是各家的厨房连在一起,住处连在一起,隔着有点路),把放在黑白电视机上的大前门香烟和抽屉里的火柴抢上,再冲回厨房递给外公,每天如此,乐此不疲。

    外公虽然话少,却有一种平静温柔的慈祥。记得在一个夏天,我们一帮孩子在邻居家玩得翻天覆地,这时候外公静悄悄地进来了,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小馒头之类的当时在我们县城还很罕见的零食,塞给扑上来的我。我们一窝蜂闯到外公家客厅玩耍的时候,外公会仔细地在水泥地上,铺满厚厚的塑料膜,让孩子们可以光脚蹦跳。

    外公虽然话少,但经常在不知不觉中引领了一波潮流。外公很爱养花,小小的阳台上花花草草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可能因为我们住在一楼,走过路过的人常被这些花草吸引,外公就会分他们些种子或者花株。很快的,他养的几乎每一种花都在公司大院其他人家、甚至公司外开枝散叶。有一种粉红色、五个花瓣、没有花蕊的“小红花”,就是这样在我视线所及范围传播开来。其实这花普通又朴素,但每次看到它,就会想起我的外公来,想起他每天喝完茶都会把茶叶倒在花土上“施肥”,想起他经常指挥我去食堂铲一簸箕的谷糠灰来给花换盆,想起他轻轻用手把花儿身上的虫子一只只捏下来。外公养什么植物都养得特别好,哪怕有一年为了驱蚊,养了一大盆蕃茄,最后结出来的每一个蕃茄都又红又亮又圆,漂亮到童年那么馋的我都舍不得吃。

    和很多牙口不好的老人一样,外公最喜欢吃的菜就是炖豆腐,饭桌上总摆着一个小土炉,咕嘟着老豆腐或者油豆腐,一小杯白酒可以咂摸一个晚上。但是外公因为做中药行业,又有几个艺高人胆大的老朋友,经常会从山里抓来一些蛇、鼠,朋友们负责处理好,外公负责烹饪,因此小时候的我们吃了不少奇怪的东西。

    对了,外公的厨艺好极了,只要他在,几乎没有其他人掌勺的机会。甚至我们南方很少吃的饺子、花卷,外公都可以自己和面,做得比外面卖的好吃。因此从小不爱吃面食的我,只接受外公做的饺子、花卷。每次外婆家煮挂面,外公就给我单独做一碗最爱的米粉。

    作为外婆家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我得到了长辈们不少的宠爱,即使后面有了弟弟、表弟,我在外婆家的地位也没有减弱。在当时重男轻女还很严重的家乡,像外婆家这样男女平等的情况还很罕见。我觉得这主要起源于外公外婆之间的相敬如宾。印象中,外公外婆从来没有红过脸。相比外公的温和性格,外婆才是风风火火、好打抱不平的那一个。举个例子,他们俩都曾想教我写毛笔字,虽然没两天我就放弃了,但清晰记得外公写的是娟娟小字,外婆写的是龙飞凤舞。字如其人了。

    和舅舅一起翻看外公照片时,舅舅指出了一个我不曾注意的细节:外公其实一直很时尚!不管是证件照还是工作照,年轻时的外公头发浓密,梳着当时最时尚的发型,一丝不苟。外公有很深的酒窝,爱穿白衬衫(也可能是其他浅色,但黑白照片拍出来都是白色),一笑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年轻许多。

    但我见到外公时,他已经是退休的老人家了。那时的外公低调到不起眼,和当时的很多同龄老人一样,喜欢穿深蓝色带口袋的中式外套。不同的是,他喜欢戴一顶同色、同布料的有檐帽子。这顶帽子他戴了很多年,一直都干干净净,到去世的时候看着还簇新簇新的,最后烧给了他。

    不过我也想到了一个细节可以佐证舅舅的“时尚说”:外公洗脸是会用香皂、擦百雀林或者雅霜的,而我外婆、妈妈当时都是清水+毛巾搓干,结束。别的小朋友偷抹妈妈的护肤品,我偷抹的是外公的。所以比起过于粗糙的女性家族成员,外公的生活习惯更显精致了。但从小被当男孩养大的外婆,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是外公用一封封情书追到的,我曾无意中翻到过一封,那个年代的情书严肃到不可想象,满纸是革命理想,没有一个字眼能证明这是情书。但那个年代,一个年轻男子给一个年轻女子写信,哪怕是白纸一张,本身就是最浪漫的示爱。

    小时候我向往的爱情,就是像他们这样互相尊重,彼此欣赏,细水长流。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外公了。上一次梦到他还是我大学刚毕业,在电视台实习时,有一天晚上梦到外公躺在竹椅上,笑眯眯地招手让我过去,说要告诉我一个选题。可见当时的我每天找选题走火入魔了。也证明外公在我的潜意识里,是安稳、踏实的港湾。

    虽然外公去世时,我还小,我们的语言交流也很少,但是他对我的影响是润物细无声的。知道他曾参加抗美援朝之后,回想他的平静温和、热爱生活,更叹服他经历生死残酷之后的从容和智慧。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位“生活的艺术家”。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抗美援朝70周年,思念我的外公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ygebmk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