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张氏2

紫燕和石磊是在1968年六月的一天结婚的，他俩结婚，我们村子里的人谁都不知道，连石磊的家人也不知道。送亲的马车赶进院子时，石磊还蒙头大睡呢，是他爹石振鑫一巴掌把他打醒的 ，他才起来收拾被褥。

石磊妈石张氏飞快地挪动小脚，第一个奔出去，她必须第一个出去，不然她会被石振鑫训斥：“妈的，死人啊！不知道出去看看”。

石张氏是我们村最后一个裹足的女人，三寸金莲说起来好听，要是看到那可真是惨烈，四根小脚趾折断在脚掌下，拥挤在脚掌心，使脚面突出，留下一个大脚趾和肥大的脚后跟形成一个三角形，站立时，重心都在后脚跟，行走起来，很难掌握平衡。石张氏用扎煞起两条胳膊，拧着僵硬的腰保持平衡，很像刚从海里归来的企鹅。

她总是这样如临大敌似的跑在石振海前面，她必须跑在石振鑫前面，她得先给石振海打头阵，头阵打不好还是会训斥，妈的，死人啊，这点事办不明白！所以石张氏必须勇往直前，不顾一些往前冲，你们咋把车赶进院子了？石张氏对着下了马车的紫袖爹王仙大惊小怪地说。她心里很是看不起这个外来户王仙，语气里还带了一丝轻蔑。

王仙对人谦卑，不如说外乡人卑微，他见谁都是卑躬屈膝的，甚至对小孩子也是如此。今天来到石磊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刚想要回答石张氏，就见石振鑫走了过来，他慌忙迎上去，他心里清楚石张氏说的不算。

“石大哥，石磊和紫燕商量的今天结婚吗？！”王仙的公鸭嗓让人听着不怎么舒服，“我和紫燕商量过了，不要彩礼，只有他俩以后好，你们也不会亏待紫燕的。”

石振鑫就是受用别人在他面前的谦卑的样子，他嘴里哼了一声说，我怎么不知道呢，也没有个媒人，成何体统？王仙有点理亏的说，哎呀！大哥他俩都老大不小的了，该结婚啦！

这时石磊也跑了出来了，是的，是我和紫燕约好的今天结婚。

石张氏见石磊这样说，也凑上来在石振鑫耳边嘀咕，紫燕怀孕了！石振鑫一听惊讶的看着王仙，王仙不说话表情已经回答他啦。石振鑫指着王仙的鼻子骂道，看你低三下四的样子就没憋什么好屁，原来是把个带肚的破货送我们家来了，啊！石磊实在听不下石振鑫的话，爹！紫燕肚子里的孩子事我的，不往咱家送，往哪送？

二十年来，石磊第一次顶撞石振鑫。这让石振鑫大为光火。石振鑫大吼一声，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这叫什么事啊，啊？带着肚子嫁你，你也要，亏你还是个当过兵的人，真给我们老石家丢脸啊！再说了，是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知道？骂着骂着他抬起脚把用高粱杆子扎的篱笆墙啪啪啪得踹倒，压倒一片玉米苗。

王仙越听越觉得石振鑫说的不是人话，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抄起沙哑的声音，像只受惊的公鸭没有节奏的喊道，你一口一口带肚子，那肚子不是石磊整大的吗？我们还没有告你强奸罪，而是送你家来了，你要是不要，那，那我们就上公社说理去！

石振鑫心想，王仙这小子平时和和气气的，没想到还是狠主！我不能怂，要是在他面前低气了，以后没法在村里威风啦！去就去，怕你不成，到公社给挂双破鞋，给你带个跑皮条的帽子，游街示众！

坐在马车上的紫燕听着他们吵个不停，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股股热血往她的头上涌，一口血从口里喷出来，她大喊一声：你们别吵了！我死还不行吗！说完她跳下马车向院门跑去，车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紫燕已经跑出院门，向村口跑去。有人说。不好！紫燕会不会跳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