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走夫人城

第一次去襄阳夫人城是在去年的冬天。

夫人城是襄阳人为缅怀东晋襄阳守将朱序之母韩夫人所筑。当年东晋义阳（河南信阳）名将朱序镇守襄阳，屡建战功的朱大将军在关键时刻轻敌以至于敌人兵临城下。其母韩夫人见儿子忙于全面防务，便亲自登城巡视，察看地形。她看出城西北角地形险要，必先受敌，便带领家婢和城中妇女，夜以继日筑起一座新城。后来西北角果然最先被敌军攻破，守城将士移驻新城继续战斗，保住了襄阳城。虽然最后襄阳城还是被敌军攻破，韩夫人也不知所终，但却无法磨灭这位伟大女性的功绩。历史终究会记住人民的功臣。

登上城头，整齐的城垛和城东墙边立着数位将军，神态各异，仿佛在演绎着当年的紧急军情。他们有的向外观看，有的向内急眺，有的猫腰俯视。城垛西面韩夫人凝神静气地立于城头之上，望着汉水以北的樊城，没有一丝惊慌。不去追忆她如何御敌于城楼之下，单单她居安思危的远见和军事谋略是我等许多后辈所达不到的。她的军事眼光、指挥才能和舍身为国的责任感，在今天之神州大地又有几人欤？

中国几千年的内战历史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悲情人物。他们虽然不是今天定义之下的民族英雄，可为了保卫家乡鞠躬尽瘁，甚至血洒疆场，同样为后人所称颂。韩夫人无疑是这些英雄人物中的一位，当然也是以悲情的结局收场。

2010年的第一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决定夜走夫人城，再次瞻仰这位伟大女性。

和亲戚驱车来到夫人城下，从昭明台下的门楼再次踏入那条仿古街。此时华灯初上，夜幕下的襄阳并不冷，反而有一种凉风徐徐的感觉，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是相携相拥的年轻情侣。整条街上灯光通明，各种仿古的商品应有尽有，而最多的就是街道两边卖孔明灯的摊位了，沿街摆满了孔明灯，不时还有人抱着在街上走动着叫卖。我用十元钱买了三个，准备拿到城头和韩夫人一起燃放。

夫人城入口处的看门人已经下班，大门紧闭，阻断了我登城远望的去路，也搅了我与韩夫人一起放飞孔明灯的心愿。从城楼门下穿过，两边一样是卖孔明灯的小商贩们。汉水畔游人众多，三五成群，三三两两地忙着放孔明灯。我准备顺便学习一下，就站在旁边看他们怎么放。孔明灯在热力的作用下慢慢撑起来，带着放飞人的心愿缓缓地升向空中，向更高处飞去。

五颜六色的孔明灯载着一个个心愿飘在汉江上空，与明亮的圆月相互映辉，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整个城市掩映在若明若暗的灯火之中，河水静静地倒映着有些暗淡的灯火，有几分朦胧的韵致，宛若羞涩的伊人。襄樊的夜如水，沉静而恬淡，没有大城市的嘈杂。

好像配合这城市的静，夫人城下的游人没有喧嚣，有的低头默默许愿，有的俯身点燃灯光，有的抬头仰看高挂在天上的孔明灯光。江畔的情侣相偎相依，欣赏着汉江两畔的夜景或者呢喃着什么。只有偶尔有人点燃一只烟花才扰了这清静，嗵的一声响过后，夜显得更加的静了。

夫人城的城墙上布满了彩灯，一样不明亮但足够照亮城下的路，也使城墙的轮廓清晰起来。我围城而走，在西北角停下来，仰头看立于城墙之上的韩夫人，她执着地眺望着汉江对面的樊城，仿佛在思索古城的防务，又像是在考察远方的军情。一时间我仿佛听见万千军马裹挟着喊杀声，从远方奔来，兵临城下。韩夫人在城楼上神情自若地指挥着守城的娘子军们。

东天的月亮斜照过来，韩夫人连同头上的亭子一起投下一道清影，她身上的白衣在月光下更加耀眼。城西护城河的水轻轻地流淌，散着柔柔的水声。城下百草尽衰，漫地的萧索，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灰色。我想，只有这满眼的萧索，才能配得上韩夫人那时的心情吧！敌人兵临城下，心静也心焦，“自古英雄多寂寞”，有谁可解一个巾帼忧国忧民的情怀呢？令人遗憾的是，最后朱序兵败襄阳，其母韩夫人也不知所终。

走到城下西南侧回首北望，皎洁的月光还在照着韩夫人，她背对着我，始终如一地眺望着远方。远处的灯光依然暗淡，映衬着汉江两岸的城区。我缓步走出夫人城，离开这彻夜如水的襄阳。

2010年元月2日写于襄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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