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最怕天黑,昏暗的灯光照不亮漆黑的夜,而每天的夜幕,她都会想起一个素未蒙面的影子,她曾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曾经失忆,是否不是父母亲生,抑或自己真的得了病。
她旁敲侧击的问了身边所有的人,包括带自己长大的奶娘,新入府的丫头杂役,甚至定了娃娃亲的表哥。
排除了前两种可能,那么自己真的病了?
她似乎记不起那张脸的清晰轮廓,甚至看不出身高几何?是美还是丑?是悲苦还是快乐?
唯独只有一个挥之不掉的背影,和每次想起都会将自己从灵魂剥离的疼。
为什么只有一个背影?难道是前世在人间最后一眼的所有凭证?为什么想起就心如刀割?
她越想忘记就越出现的频繁,越想想清楚就越模糊,没有季节,没有时间,没有声音,甚至不知是黑夜还是白天。
秋深了,常日里,总会有几个丫头婆子陪着她做下女红,聊聊天,日子倒也好打发,有时候累极了倒头便睡,可今日这光景也是难得,奶妈儿子娶亲请了假,几个丫头婆子也都回乡省亲去了,爹娘年岁有些大了,早就围着暖炉续茶闲话,懒得两处走动。
此刻阿罗依着西窗,月如新钩,梧桐树上的雁儿也早就飞到南方去了,一阵秋风吹过,梧桐树的叶子窸窸窣窣像秋雨一样飞向地面,东角的窗户原是关着,却被风吹开了去,此刻噼里啪啦的拍打窗台,这穿堂风着实有点凉入肌骨,她赶紧挪步过去,想关实了它。
在她双手扶窗的那一刻,她似乎看见花园里那个清晰的背影,她下意识的停住,等影子越来越清晰,她的心又一阵绞痛起来,眼泪不争气的婆娑而下,她低声吟道:你只是个影子,为何我要如此难过?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那个影子缓缓走来,阿罗并没害怕,这是她一直想搞清楚的事,她终于看清了,一个俊朗的年轻人,个头像父亲一般,眼睛像极了一条豆芽菜,眉间和眼角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他没有笑,可以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是你前世毫无杂念的心动,我是你西窗难掩的秋风,我是你在清晨难觅的黄昏,我是你曾思念的启明星,我是你走不出的深渊,我是你情深缘浅的梦,而你,阿罗,就是我眼角淡淡的伤痕……
阿罗以为是幻觉,揉了揉眼睛,可是,
那人还在窗下凝视着她
他穿了一件单衣,似乎秋风中并不觉得冷,但她看着心疼。
“进屋喝壶热茶暖暖吧,我想听听阿罗的故事”,阿罗把窗栓了。
回头一看,年轻人已坐在几旁,品起阿罗的茶,热气袅袅,随口一句“还是熟悉的味道”
阿罗坐到他正对面,毫无畏惧,对面坐着的不是陌生男人,也不是幽灵,是怀揣着自己秘密的影子,她欣喜还来不及,可为何这欣喜交杂着如黄连般的凄苦。
“阿罗,你还是喜欢这碧螺春,苦尽甘来,舌香绵长”他头都没抬,继续品着那杯似乎永远喝不完的茶。
“你是谁?又怎么知道我是阿罗?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却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为何我会如此难过?”阿罗连珠炮一样的问了很多问题。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忘记了你是谁,却并没忘记我,古语道,念兹在兹,如果不是你的思念,我怎么会存在,又出现在你面前?”他抬头幽幽的看了阿罗一眼。
阿罗竟然觉的他说的有道理,反驳到“那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想你?你眉间眼角的疤痕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听到疤痕这句,眼神凝重起来,茶杯送到唇边戛然而止,眼眶竟湿润起来。
“阿罗,她是我永生永世的最爱,在给我留下这道疤痕之后,离开了我和我的世界”说完,他深情的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到:
“阿罗最喜欢喝第三遍的碧螺春”
“阿罗最喜欢西窗的风”
“阿罗最喜欢吃炖南盅”
“阿罗,最喜欢听我吹的寒梅颂”
“阿罗,最喜欢陆游送别的唐婉”
“阿罗,最喜欢跟我倾诉厢情”
对,他说的都对,这个影子比父母都还了解自己,可是什么是寒梅颂呢?似乎她并未听过
“寒梅颂?”阿罗,满脸狐疑追问,墙外更夫的叫喊声告诉她,夜已深,她旺了旺炉火,给影子填了些热水,才发现影子的杯子从无水迹,这杯茶水无论如何也倒不满,她的手有些颤抖。
影子接过茶壶,将茶斟在另一个茶盅里,突然微笑着说“别怕,这个杯子和我一样都是你前世留下的影子,我饮这杯便是。”
阿罗低头一数,果然多了一只茶盅,影子叫的茶杯应该就是茶盅,阿罗又追问“你可以告诉我什么是寒梅颂嘛?”
影子被阿罗唤起了无尽的相思,陷入沉思,突然西窗被风掀开,阿罗心想“这窗户许是良久未修葺的缘故,怎么都关不结实,如果不是影子在,今晚着实要被吓死”,她下意识的以为影子是无比安全的存在。
见影子不出声,阿罗起身准备去关窗,刚到窗前,影子轻轻唤了声“阿罗”,阿罗随声应到“嗯?”扭头看了眼影子,
“你的窗前也种了梅树的对吗?”影子问到。
“是呀,我从记事起,这里便有一片红梅,每年冬天都开的极好,睡梦中都是暗香,只是这秋,还未到寒冬,梅也不会开,你见不得那美好光景”
说罢,阿罗伸手去拉窗栏,却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之前还在散落树叶的梧桐,堆满了一叶一叶的积雪,窗前的红梅簇簇拥拥的绽放,美的像她的脸颊。
“披上你的耦合外套吧,天冷”,不知几时,影子已走过来,拿了一件阿罗未曾见过,却味道异常熟悉的披风,阿罗思绪还在凌乱中奔腾,想起那句“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寒梅颂?”阿罗仰头看着他。
“阿罗,你还记得它嘛?”影子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阿罗感觉厚厚的裙裾在动,低头一看,一直黑色的小猫,粘着她转圈圈,阿罗一个尖叫,像突然化身飞侠,一个健步跳到圆凳上,要是爹娘看见不免要责备她不像个女儿家,大呼小叫,上窜下跳,想着,顿时脸憋的绯红,像天边淡淡的云霞。
“我的阿罗,依旧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性子一点没变,可是你怎么会怕猫?”影子深锁着眉头,又陷入沉思。
阿罗站在圆凳上,凝视着那只猫那只猫也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偶尔“喵,喵”,怎么听起如此可怜,阿罗生性怕猫,却看着这只孽畜纯纯可爱。
她又看到沉思的影子,正待发问,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
“阿罗,阿罗,你怎么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她忙说到“没事没事,刚手滑不小心打烂茶盅,我睡下了,母亲,您早点歇息吧”
“好的,要让翠儿来陪你吗?”母亲关切的问。
“母亲,放宽心,女儿没事,翠儿服侍您即可”阿罗说完,假装打了个哈欠。
她听着母亲和翠儿走远的脚步声,想必是刚才被猫吓到的尖叫声,引来了母亲。
她鼓起腮帮子,深深的出了口气。
回头一看,影子不见了,猫咪不见了,连窗前的梅花和皑皑白雪也不见了,梧桐树还在风中飘落着树叶。
她自言自语到“哎,果然是我自怜自艾的影子,天冷的紧,还是睡觉吧”,走到床前,准备宽衣,却发现那件耦合色的披风还在,
难道,影子不是幻影?
寒梅颂,又是啥呢?
……
上班狗下班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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