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金庸小说对我来说,失去魅力了。当然,六神磊磊的解读很有趣,但他解读的是世事。记忆中,金庸小说里印象最深刻的是关于赵敏的描述。“只见赵敏立在当地,夕阳斜映双颊,艳丽不可方物。”不知为何,一直觉得这是金庸小说里描写美人的最佳句子。“刃寒胜水,剑是倚天剑。貌美如花,人是赵敏。”万安塔下,危急时刻,一人一骑绝尘而来,火把照耀下的赵敏,该是何等的英姿。她的美兼具女性的美丽和中性的气质。然而,年岁渐长,渐渐觉得,赵敏徒有外表的英姿,内里却是极其守旧的。她不过只想嫁给张无忌。为了嫁给他,渐渐失去自我,以夫为天。而周芷若却不一样,从一个美丽善良的小女孩成长为独挡一面的掌门人。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就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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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最不喜欢周芷若,是认为她太阴险狡诈,陷害情敌,手段不够光明正大。随着年龄阅历增长,现在对这个人物却有了不同的看法。她本是一个善良美丽的小女孩,随着父母在汉水舟中生活。突然间父母双亡,虽然内心伤痛无已,可她仍然有心去照顾病重的张无忌,细心地给他喂饭。可见她本性十分善良。后来,她与张无忌重逢时,张和蛛儿是峨嵋派俘虏,是她给二人送来饭食,她仍然是个善良的姑娘。万安寺高塔上,师父突然传位,交待给她极重的担子,又命她发那样的毒誓。她茫然无助地接位发誓。师父身亡,简直是以死相逼,她只得尝试着去完成师父交待的目标。再后来,在婚礼上张无忌逃婚,她遭遇第三次剧变。这个不幸的姑娘,一生遭遇的三次重大变故,对她的性格影响非常大。她自陈,先父是舟子,先母祖上是世家。如果她没遇到常遇春他们这群人,她在父母的爱护下长大,会是个温柔美丽的船女。如果她没有被送到峨嵋派,而是跟着张三丰这样心胸宽广的师父,那么她会更像俞莲舟、殷梨亭、张松溪的合体,武功高强心地善良又足智多谋。可是她被送到了峨嵋派,她封闭的环境中,师父对她的影响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
她幼年失怙,师父是个严厉的人,她得到的关爱并不多。这样的经历,长大后难免缺乏安全感,不自信。游皇城时她遥遥看着赵敏叹息,似乎在心里认为自己落了下风?其实,要论身世,赵敏是王府千金,周芷若是名门之徒后来又是一派掌门。以武林人而言,她的身份不低。论容貌,周女秀似兰芝,赵女艳若玫瑰,实在也难分高下。论武功,灭绝师太说周芷若天分高,将来不可限量。她自学九阴白骨瓜后,只有张无忌能抵挡得住。论计谋,她能嫁祸赵敏,能将谢逊卖给丐帮,能将宋青书玩于股掌。她的容貌武功身份心机都不低于赵敏,可她自己却自伤自怜。
有这样的师父也不尽是坏处。灭绝师太的心愿是峨嵋派领袖武林。要以一个女性派别、一个女掌门领袖群伦,这样的想法和当时的主流价值观恐怕大异其趣。杨不悔想的就是“终身侍奉你”,自认为妻子就是侍奉丈夫的。灭绝师太的教导下,周芷若恐怕不会以侍奉丈夫为生活目标。虽然她也很爱张无忌,但她仍有自己的“事业”。她要找到屠龙刀,她要练上乘武功,她要光大峨嵋派,她甚至想做皇后。两人婚礼前夕,张无忌自认挑不起教主的担子,她却说:“目下才干不足,难道不会学么?再说,我是峨嵋一派的掌门,肩头担子甚重。师父将这掌门人的铁指环授我之时,命我务当光大本门……”可见,她把光大峨嵋派这件事看成了自己的事业。她并不想结婚后归隐山林,这和任盈盈赵敏等人的选择完全不同。她以飞快的速度完成了师父交待的大部分事情,找到了屠龙刀,取得武学秘笈,修炼了九阴真经,峨嵋派扬威武林。
她是个美丽聪慧且有智谋的姑娘,然而,难以被人喜欢。她对赵敏裁赃,利用宋青书,她用霹雳弹示威,用九阴白骨瓜伤人。这些都显得阴险、无情、霸道、冷漠。这些特质,是环境带给她的。除了阴险,其它三个词语用在灭绝师太身上都十分恰当。周芷若跟在这样一个人身边,受到的是什么样的熏陶,不言自明。至于心机太重,在那样的师父手下,在一众并不亲密的师姐妹中间,任何人都会长点心机的。这些负面的性格,是后天养成,与她幼时的善良截然相反。可以说,周芷若的成长,没有突破师父对她的禁锢和影响。
芷若,寓意为香草美人。原本的空谷幽兰,被命运放在了峨嵋金顶,硬生生变成了仙人掌。要说长成仙人掌也没什么不好。不好的是老金硬要加给她的结尾。故事最后,周芷若竟然暗示要嫁张无忌,我认为这不符合她的成长。一个三心二意、逃婚的男人,真的对她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你能想像灭绝师太哭着求着要嫁给一个男人?以前总觉得这个结尾别扭。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老金的恶俗,一个茶壶配四个茶碗。金庸小说的套路向来如此。在这一点上,若说金庸是男版琼瑶,也不过份。
芷若自尊、独立,追求自己的事业,执行能力强,心性坚韧,是一等人才。如果放在现代,一定是优秀的女性领导者。其实在小说里,人家也是啊。芷若命苦,就苦在她碰上了一个恶俗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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