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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尚未到站

列车尚未到站

作者: JARVIS_e3cf | 来源:发表于2019-12-30 20:20 被阅读0次

    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二分,已经过了晚高峰的地铁站依旧繁忙,高南看着回家的列车停在眼前,内心却并没有多少喜悦。站台的玻璃门打开了,车上没人下来,他缓慢的走了上去,车上已经没有座位了,不过即使有座,高南也宁愿站一会儿,毕竟,他已经在学校里坐了十三个小时了。

    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被人放了鸽子不说,手机还没电了。高南只好靠在车厢里的立柱上,无精打采的看着车头的方向。愣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直了直腰,眼睛里流入了神采,他是在距车头三节车厢的位置上车的,列车上虽然座位已经全满了,但还算比较空旷,他观察到前方的每节车厢都在摆动,尤其是车头的左右转弯特别明显,他才意识到,原来地铁也是会转弯的,但我们却感觉不到。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觉得自己像在一个巨大蚯蚓的肚子里,这只蚯蚓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下深层的土壤中穿行。可看了一会,高南的思绪又飘回了今天白天的生活。

    早晨的闹钟照例在五点四十响起,刺耳的闹铃声把他从美好的梦境狠狠地拉回了现实,他立刻从床上爬起,迅速把闹钟关掉了,却马上又像被抽掉脊柱一样瘫软在床上,右手本能的够向枕边的手机,却发现昨晚竟忘记充电了。他小声骂了一句脏话,奋力把自己从疲倦的沼泽中拔起,就这样,无聊又痛苦的一天再次开始了,就像他所经历过的无数的上学的日子一样。

    到学校以后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但光是普通的一天就已经够难熬的了。每天负责收手机的班长依旧是那一副令人厌恶的嘴脸,这个给老师溜须拍马的小人整天在班里耀武扬威的,甚至连班里哪扇窗户开不开,哪面窗帘拉不拉都要听他的,不仅一天到晚吆五喝六的管闲事,还经常利用职务之便方便自己,当然,也不忘他的那帮“兄弟们”,这就是他到现在还没被打的原因。

    收到高南这边时,班长皮笑肉不笑的提醒关好机。哼,全班就他和他的“弟兄们”玩手机最多,只不过那个该死的班主任看见了也不管罢了。高南强忍住想打人的冲动,把手机交到了班长手里,其实就算手机有电,高南也是几乎不在学校玩的。

    不过总会有人看不惯的,这时从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传来一句“我今天不交,你收别人的去吧,我一会儿亲自跟老师解释。”

    说话的是王奕仁,他在班里是出了名的有个性,从来不怕挑战权威,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虽然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全班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他的眼神冷静,神色悠闲,结合他那独特的嗓音,这句话听着竟还有些悦耳,毕竟这是班里大部分人的心声。

    高南看了一眼便把头转了回来,他现在已经没工夫管别人了,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使他现在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但说实话,还真是挺佩服那哥们的,高南大概了解他,他其实纪律很好,从来不凑热闹惹事,但总是对一些毫无人性的规定予以反击,刚才他不交手机恐怕就是因为前一天那个缺德的班主任在办公室里偷开学生手机的事被我们知道了吧,毕竟之前从来都把手机乖乖交上去。

    其实高南也希望自己能像王奕仁一样敢想敢说,可他始终没有那个勇气,但在心里他也是支持王奕仁的。高南很不理解,为什么像班长那种人身边总是众星环绕,而王奕仁却没几个朋友呢?这个班简直是疯了!尤其是最近高南的同桌兼最好的朋友曹一翔也格外的支持班长,知道高南不喜欢班长的曹一翔却仍跟着班长那孙子到处起哄,并且常常反驳高南对班长的抱怨,这让高南有些生气。

    早晨的小插曲过了,开始了漫长的上课时间。高南今天的状态特别不好,无论上哪科课都异常烦躁,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常常想,自己这样生活有什么意义?从早晨七点进校门开始到晚上八点放学,回家还要赶作业到深夜,然后匆忙睡上一觉,迎接新一天的折磨。

    上午的课总算是熬过去了,可中午总共不长的休息也被数学老师抢走了,当接到数学老师的传唤批改作业的通知时,高南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高南已经烦躁到了极点,他想这次要不就任性一次,不理会什么狗屁数学了,但他又犹豫了,毕竟他不像王奕仁那么洒脱,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最终还是赶快吃完了饭,极不情愿的走到了老师办公室。

    但下午的情况似乎有了些转机,高南发现,只要他找到一种类似于发呆的状态,不仅不会犯困,而且心情也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是没听进去课,但他至少不再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了。

    六点,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了,然后是半个小时的晚饭时间和一个半小时的自习。吃饭的时候高南和曹一翔约好了,放学后一起回家,今天是周五,路上多聊会儿天也不会被责怪。

    课间总是那么短暂,很快晚自习便开始了,班上所有人都拿出作业奋笔疾书的写着,只有角落里的王奕仁在悠闲地看着一本课外书,还有前排的班长借着讨论公务的名义在侃大山。高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经过一天的煎熬,他已经不想再看见有关学习的任何东西了,甚至觉得就连自己的脑浆已经快被榨干了!他拿着笔的手颤抖着,经过一番挣扎,抬头看了看四周,他又把笔扔在了桌子上,嘴里再次挤出一句脏话。他这次是下定决心了,让这周末的作业去死吧,干脆不写了。高南决定了,这次回家也不想了,这周末他要好好放松一下。整整一周都没睡过好觉了,他太累了。接着他把心一横,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当放学铃把高南唤醒后,他觉得精神好多了,刚才居然还做了一个简短而又美好的梦,这在课桌上睡觉睡觉时可不常见,甚至有种莫名的兴奋感,他在学校不能说有多安分守己,但还从没试过整个周末的作业一笔不动呢。

    此时班里就像被扔进了一枚炸弹一样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盼着能早点回家,有几个早就把书包收拾好的马上夺门而出。高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收拾书包呢。

    “等会儿啊,我马上了!”一边手忙脚乱的把书胡乱的塞进书包,朝同桌喊了一嗓子。

    但当他匆忙将书包拉链拉好,把书包甩到背上后,却看见曹一翔已经走到门口了,而跟他勾肩搭背走在一起的竟然是班长,旁边围着一帮班长的 “兄弟们”。

    “什么?!难道不知道我不待见那个流氓班长吗,他难道忘了我约他放学一起走吗,他是去跟班长取回上交的手机?不对,开什么玩笑,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呢!”高南这样想着,怒火冲上了的脑门。他感觉遭到了背叛,想冲上去找曹一翔理论,但又想不出来该说什么,毕竟他想跟谁走都是他的自由。高南只好快步走到讲台上拿走他的手机,迅速离开了学校。

    当高南发现自己的思绪飘远了的时候,他已经快从地铁立柱上出溜到地上了,由于担心自己坐过站了,高南急忙看了一眼站牌,唉?不对呀,为什么原本应该在车门上方的站牌位置上什么都没有呢?他又找了一圈,居然发现这节车厢上没有站牌!高南疑惑地回头向车尾方向的下一节车厢走去,说起来,好像很久都没听到报站声了。

    走到下一节车厢,高南从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哪里开始四处寻找,但他惊奇地发现,这节车厢从前到后也都没有站牌!他又急忙向下一节车厢走去,但结果还是一样!高南不自觉的小跑了起来,头上渗出了汗珠,他没有带表的习惯,边跑边拿出手机想看时间,但又反应过来,今天手机没电了。高南在心里咒骂着,停下了脚步,反倒缓慢地移到了下一节车厢,他估计了一下,好像有十多分钟都没听到报站的声音了。

    高南猛然间有种说不出的异样的感觉,他再次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不对呀,自己是在距车头第三节车厢上的车,刚才朝车尾走了四五节车厢,为什么现在看车头感觉这么远?比在车尾看车头感觉还远!可我现在距车尾也有同样的距离呀!”高南心中一阵大惊,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把手够向了身旁的立柱,身体也不知觉得靠了过去,“这辆地铁到底有多长啊?!”

    紧接着,高南的身体犹如过了一股电流,吓得他一激灵,一阵冷汗冒了出来,他朝着车头的方向飞奔,冲过一节节车厢,想看看他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他并没有看错,之前“多”出来的几节车厢上坐着的乘客在同一节车厢上并没什么异常,但在其他每节车厢上的所有人都跟着节车厢上相同位置的人长得一摸一样,而且所做的表情和动作一一对应,就像是克隆出来的!

    更诡异的事,当高南发现了这一点后,所有人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盯着高南一动不动,随后,他们竟然笑了起来,将嘴角咧到了耳根,同时牙齿还咯咯的打颤,发出骇人的声响。

    这场面诡谲而又震撼,吓得高南一动也不敢动,但他控制不住的从狂跳的胸腔中挤出了轻微的尖叫。突然,高南目光所及的所有车厢上的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依旧“笑”着朝高南的方向大步走了过来。

    这时高南才撒开腿逃跑,他以此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向车尾的方向狂奔过去,边跑边把刚才没叫出来的惊恐都一股脑的喊了出来。

    高南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这条列车仿佛没有尽头,他已经快跑吐血了,但他不敢停下脚步,他总感觉身后的那些“人”仍在追他

    可这时,前方居然出现了一个站着的人影,虽然高南没看清脸,但却清楚的看见那个人影张开了双臂,似乎要拦住高南的去路!高南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瞬间一股绝望感席卷全身,但脚下却跑得更快了。

    不到一秒后,高南直直的冲到了那人影的手臂里,他感到那个手臂结实而又有力,瞬间把他抱得死死的,但那人影却也被高南差点撞翻在地上。

    高南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听到了那人在喊些什么,但他只想着赶快逃命,强烈的求生欲使他手脚并用,奋力的挣扎着,但他的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刚他冲过的那么多节车厢上好像都没有一个人站着。想到这点,高南渐渐恢复了理智,那人影的呼喊声也进入了他的耳朵。

    “哥们儿!哥们儿!你干啥呢?!再踹我一脚打你了啊!吃错药了?!跑什么跑!”高南定睛一看,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皮肤黑黑的,留着利落的寸头,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刚才好像也没有跟他长得一样的,这让高南彻底冷静了下来,往身后一看,那些“微笑人”并没有跟上来。

    “刚才后面有人追我!那些人有的长得一摸一样,真的!刚才,就刚才,他们一直在后面追!”高南激动的大声解释,但毫不意外地,那个小伙子肯定不会相信。

    “你说啥呢?后面那车厢不一人儿没有嘛,你自己玩儿嗨了吧?”小伙子一边皱着眉回头向空荡荡的车厢张望,一边对高南说。

    高南现在还没把气喘匀,他瞪大眼睛看向自己冲来的方向,又扫视了一下现在所在的车厢,确实没发现一个人影,车厢内也没什么异常,仿佛一切都只是高南的幻想。但他知道刚才发生的都是真的,自己绝对经历了那一切,但也不禁奇怪,刚才那么多的“微笑人”都上哪去了。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高南这样想着,却突然发现嘴里竟流进了一股咸咸的液体,他这才发现,自己竟被刚刚的经历吓哭了,这更加使他坚定了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嘿!你没事吧?就你这样的怎么上的地铁呀?咋没被拦外边儿呀?现在地铁安保也忒不负责任了吧,”小伙子笑着对高南说,“不过没关系啊哥们儿,你今儿遇上我了,虽然刚才挨了你几脚吧,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控制不了自己,就你们那堆毛病我都懂,一会儿到站了我扶你下去。不用谢我,等你没事儿了就别再跑了,别人可不像我这么禁撞!你要是——”

    “等一下,你没发现这地铁不对劲吗?为什么除了你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这车多久没报站了?你这节车厢有站牌吗?你不信自己看,你回头看一眼,看看,是不是没有?”高南突然的严肃反倒让那个小伙子吓了一跳。

    高南刚才趁那个小伙子说话的时候大脑飞速转动着,思考着刚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最终也没想出什么合理的解释,但他知道,他必须要让眼前这个唯一的正常人相信自己,所以他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可不想像电影里的主角似的,激动的解释半天,使事实听起来反倒像瞎编的。

    小伙子没有说话,嘴巴微张着看着高南。高南接着说:“还有,你看这辆地铁也太长了吧,唉,等等,你快看,它好像比我刚发现异常的时候更长了,从咱们这儿看都已经看不到车头了,你再看车尾那边,也看不见了!”

    “不是,不对不对,等等啊哥们儿,让我想想……”小伙子被高南这一大串话说蒙了,但仔细一想,这小子说的好像都是真的,他也不禁对这些怪事弄得有些心慌,但他还是不太相信有人追着高南跑的事,毕竟车厢上确实一个人也没有。“可万一他说的要是真的,这可就太恐怖了”小伙子心想。

    “额,那个那个,这车上确实没人,我上车的时候本来就我一人,不过这也没啥奇怪的,你看这点嘛,都夜里一点了,人都在家睡——”

    “什么?!你说现在几点?!你别吓唬人啊,怎么可能是一点?夜里一点钟地铁早封站了!”高难再次激动地大叫了起来。

    “我去!对呀,地铁不应该开着呀,但我确实看站台上那电视上写的是一点呀,我今天打完工出来也绝对到一点了!”小伙子也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你带表了吗?”

    “没带,从来不带的。”

    “手机呢?”

    “我手机早没电了,昨天忘充了。”

    “你手机也没电了?”高南不可置信的问。

    “咋了?你的也没电了?”小伙子还只把它当成巧合,“有缘啊,哥们儿,对了,你叫啥?”

    “我叫高南”高南不知道这人怎么还有心情问名字,但也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呢?”

    “我叫任生”

    “啊——快跑快跑!快点啊!救命啊!”突然一声几近破音的尖叫冲入了二人的耳膜,随之而来的还有如瀑布般的奔跑声,两个人瞬间被吓得一机灵,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戴眼镜,穿工作服,头发油光锃亮的中年大叔魂飞魄散的从车尾方向朝他们冲来,而在它身后追赶的,竟是那些“微笑人”!

    这些微笑人远比高南看见的来的凶猛,他们像电影里的丧尸那样横冲直撞,几乎是滚成一个“人球”般涌来,但与电影里的丧尸不同,他们脸上仍是那咧到耳根的笑容和嘴里发出的阴森的牙齿打颤声。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大叔早已冲过了高南和任生面前,微笑人们紧随其后,高南和任生这才拔腿就跑,当时跑在最前面的微笑人差点扯到了高南的衣角,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逃跑才与微笑人们拉开一段距离。

    地铁的车厢节数似乎是无穷无尽的,而且每节车厢长的都一模一样,车头还是看不见,三人就这样跑着,这样的场景使高南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在一个巨大的跑步机上奔跑,看似跑了很久,实际上是原地没动。

    慢慢的,高南感觉体力不支了,尽管他咬紧了牙关,速度还是慢了下来。突然,跑在最前面的任生竟一个急刹,回头向微笑人们的方向跑了起来,差点撞到了大叔。还没等高南他们反应过来,任生已经冲到了微笑人群的面前,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咣”的一声关上了连接两节车厢的门,把微笑人们关在了外面。

    “我看所有电影里的怪物都不会开门。”任生喘着粗气,向高南他们丢下这一句便累倒在地上。三人都不再说话了,纷纷调节着呼吸,刚才的疾跑让人感觉肺都要爆炸了,一股血腥味在三人嘴里散开。而微笑人们果然不会开门,但却出人意料的连尝试开门的动作也没有,更没有猛烈的敲打和喊叫,甚至连牙齿都不再打颤了。所有微笑人就那么直直的站在那儿,隔着门上的玻璃安静地注视着他们,脸上依然挂着那诡异的笑容,可光是这个情景,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了。

    就这样身心俱疲的三人不知道歇了多久,任生才率先开口说话:“哎呦我去,这也忒吓人了,闹半天你没疯啊老高”

    高南在心里对这个自来熟翻了个白眼,转而问向那个大叔:“叔叔,你是什怎么被那群微笑人追的?跑了多久?我猜您也发现了这辆地铁是无限长的吧?”

    “微笑人?我看是克隆人!我这上了地铁刚说往前走走找个座,就发现这几节车厢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本来还以为双胞胎呢,结果仔细一看,好家伙,那几节车厢相同位置上的人都一模一样!后来他们就开始笑,然后站起来追我,一边跑还一边磨牙!我是没了命地跑哇,但我好像就在原地猛跑没动窝似的,要不是看见你们俩,我还以为鬼打墙了呢!不过刚听你一说什么无限长,好像是这么回事哈,我一开始都没往那儿想。真是见了鬼了,我就不该耍小聪明!唉,对了,你俩咋突然就出现了?你俩认识?”

    “对”“不认识”任生和高南同时答道。

    “我们刚认识,之前没见过,其实我上车之后不久也被那群微笑人追着跑了半天——咱就先这么叫得了——后来他把我拦下了。”

    “对对对,我当时还以为这哥们儿疯了呢,后来我也看见这么多怪事,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嘿嘿,对了,叔叔你叫啥呀?咱正好认识一下。”

    高南真不知道这哥们儿怎么还笑得出来,他的一半脑子已经被吓蒙了,另一半脑子正急切地想着要怎么回家,根本不关心谁是谁了,便对大叔说:“您别理他,我问您,您刚说不该耍小聪明是什么意思?”

    “啊,我叫张远哲,今天其实我是翘班坐地铁回家了,我本来还觉得挺走运呢,我们公司靠手机软件打卡上下班,今天我当着领导用手机做演示的时候手机正好没电了,全公司都能做证,所以领导给了我张门卡,不用刷手机就能出门,让我下班自己拿走,明天再给还回去。我这不就抖了个机灵嘛,离下班还一小时呢,我看没什么人注意,就先撤了,谁知道回个家还能遇上这要命的事儿!”张远哲说着擦了擦眼镜。

    “我去,大叔你可够辛苦的呀,翘班都半夜了,你们公司正常得多晚才下班呀?”任生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不对,我都跟你说了,现在根本不是半夜,我虽然没戴表,但现在也就十点多!”高南不耐烦的说。

    张远哲愣了一下,说:“不对吧,我从公司走的时候下午四点出头,现在差不多应该是五……啊!”

    “啊!”“啊!”两个小伙子被张远哲这声惨叫也吓的大叫了起来。

    “怎么了?!”“我去,大叔你别吓人啊!”

    原来是张远哲不经意间瞥向了那扇阻隔在他们和微笑人之间的地铁门,他才注意到,那些怪物隔着玻璃,一直狞笑着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张远哲颤抖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提议道:“咱们,那个,额,去前面那节车厢吧。”

    三人走到了前面那节车厢后,大叔心有余悸的把那节车厢上的地铁门也关上了,然后转过头来说:“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我估摸着现在才五点半左右啊。我们平常都是五点下班,除了明天,周五我们四点就下了。其实说实话,我们公司待遇挺好的,虽然有时候加加班吧,我今天真不——”

    “等等!您说今天周几?!”

    “周四啊。”

    “我去!”任生一声大叫,“今天不应该周五吗?!”

    高南在听到“周四”的时候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太诡异了!时间怎么会不一样呢?是我们都穿越了吗?”高南心想。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捂着狂跳的心脏一个人又向前方走了几步,远离了还在大呼小叫的两个人,自己一个人绞尽脑汁的思考,他回头特意看了一眼张远哲的双手,“果然,他也没带手表,手机还没电了。”

    高南想的入神,可这时却只听“刺啦”一声,他正前方的那节车厢上的照明灯猛然间闪了一下。高南被吓了一跳,刚放松不一会儿的神经再次紧张了起来。

    果然,事情还没完,随着“刺啦刺啦”的好几声,那节车厢里的灯忽明忽暗,而前方目之所及的所有车厢里的灯都开始不停地闪烁,但奇怪的是,他们所在的这节车厢和身后的所有车厢都没有受到影响,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整辆地铁分成了两半。前方车厢里的灯越闪越快,伴随着那可怕的参差不齐的电流声,高南感觉自己面前的俨然是一座光影变幻的洞穴,里面不时传出各种野兽的呼嚎。

    突然,“砰”的一声,前方所有车厢闪烁的灯全灭了,只留下一长串的黑暗和星星点点橘红色的残光。高南本能的连退数步,而张远哲和任生此时也停止了讨论,凑了上来。三人汗如雨下,直直的站着,睁大眼睛看着这让人紧张到极点的景象,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啊!”又是一声今天已经听到过无数遍的尖叫,但它是从对面的黑暗中传来的,而且声音异常的尖锐——是个女人的叫喊!三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这才意识到,还没有把面向黑暗那一边的车厢门关上呢!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一个披头散发尖声嚎叫的女人从黑暗中窜了出来。高南猛地一闪身,那女人冲过了高南,径直朝张远哲撞了过去。好在任生一把将她拦下,但张远哲还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高南来不及细看,马上上前要把门关上,但这时,黑暗中又跑出来一个身形瘦小,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小女孩并没有大喊大叫,显得冷静得多,进来以后才对高南大喊:“关门,快把门关上!”

    高南急忙把门一关,心里顿时觉得踏实不少,但当他想透过玻璃看清前方有什么时,一只苍白干瘦的手猛的拍在了玻璃上!

    “啊!”高南这次直接叫破了音,但随后,他看见一张老人的面孔出现在玻璃后。

    门被从外面拉开了,一个老头踉跄的跑了进来,随后自己紧紧的把门又关上了。

    “谁关的门?!谁关的?!想让我死外面呀?!”老头恶狠狠的盯着高南,高南一时间愣住了,但所幸老头只是发泄性的骂了两句,之后便朝里面走去。

    高南一回头,这才发现那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他后面,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高南瞬间怒从心来,对这个刚见面的小女孩充满了厌恶。

    这时任生刚刚把那个女人的情绪安抚了下来,高南这才看清,她是一位穿着大红外衣的有些肥胖的中年妇女。

    “啊!”这次惨叫的是那个老爷爷,他走进了更里面的一节车厢,但却对更里面玻璃外的微笑人吓了一跳,慌忙跑了回来,又重重的把连接两节安全车厢的门关上了,随后靠在门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众人再次歇息了好一会儿。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高南想弄清究竟追着这后来的三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鉴于之前的事,他只好问向了那位妇女:“阿姨,阿姨!您稍微冷静一下,您能跟我们说说你们三个看见什么了吗?”

    “哎呦,我的妈呀,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什么太吓人了?是有什么东西追着您跑吗?”

    “哎呦,跟你说了你肯定也不信!”

    “不会的,我今天经历的事也挺不科学的,您就说吧!”

    “妈爷子呦,吓死人了!”

    “不是,到底怎么了?您到是说说呀!我问什么您答什么行不行?”本就被弄得神情急躁的高南已经不耐烦了。

    “刚才我们三个是在不同的车厢上地铁的,我那节车厢本来特别挤,结果在一站里所有人全下车了,就我一个人留在地铁上。我本来没在意,一直低头玩手机,但过了一会儿我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我才抬头往旁边看了看,我发现车尾的方向不太正常,我站在列车中间竟然看不见车尾,然后我回头看车头时发现有一个机器人站在那里!他跟正常人差不多大小,但长得很恐怖,跟好多电影里的差不多,一只手是机关枪,另一只手是大炮!我扭头就跑,他先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追,然后车上的灯就开始忽明忽暗,我回头一看,它的眼睛像两只红灯笼似的,我就拼命地跑,它跑得不快,就开始拿枪打我,是真的开枪打我!声音特别大,我都能看见它打偏到立柱上的火星子!但我一点伤也没受,之后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先后看见这位阿姨和这位老爷爷了,再之后我们仨就一起跑,这时候那些灯彻底全黑了,但我们看见前面有亮光,再冲过来就看见你们了。”

    说话的是那个小女孩,高南对他仍有些不爽,倒是任生看她异乎寻常的冷静,便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胡蝶妮。哥哥你呢?”

    “我叫任生!”任生看起来对这小女孩的印象不错,两人又聊起了别的。

    “哼,连名字都这么别扭,跟那个自来熟聊得到挺欢”高南这样想着。

    “喂!你们搞没搞清楚状况呀?!哎呦我的妈,咱们该怎么出去呀?!哎呀呀!”那位阿姨又崩溃的大叫起来,她这么一说,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对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从这辆见鬼的地铁上下去。

    “我刚才一直在想,这辆列车上全是怪事,我们三个是从车尾方向一路跑过来的,你们是从车头方向跑过来的,路上再没有遇上别人,咱们就假定这辆列车上就剩咱们几个正常人了,”高南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那咱们身上一定有什么共同点,现在我想到一个,我看你们应该都没带手表,之前我和任生——就是那哥们儿,还有张大叔都确认了手机没电了,胡蝶妮刚才也说自己手机没电了,那阿姨您的手机是不是也没电了?爷爷您的也是吧?”

    “是啊,大中午手机还没电了,妈呀!”那位阿姨依旧咋咋呼呼。

    “对,我电话今天早上没电了,现在正在家充着呢,出门遛弯没带出来。”老头开口说话了,虽然看上去年纪挺大,但他说话依旧声大利索。

    “啥玩意儿?中午?!阿姨你开什么玩笑?!这都大半夜了!”任生抢着说道。

    “不是,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现在根本不可能是半夜!”高南有些生气,“但一定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具体的时间,要不然不会这么巧。”

    “有人?你是说有人让我们同时到这个破地儿来的?”老头问道

    “那是不是跟电影里一样,我们差不多现在算是被绑架了?”张远哲这样推测。

    “那如果按照电影里的情节,咱们一定是同时得罪了谁,或者就是咱们中的某人把咱们弄成这样的!”胡蝶妮说,“所以要不咱们先做个自我介绍,讲讲咱们之前的经历?”

    “等等,等等,你们想什么呢?咱们不可能是被绑架什么的弄过来的,我不知道你们,这辆地铁我每天放学必坐,而且就算真有人要害咱们,那那些微笑人还有杀人机器是怎么弄出来的?他又是怎么做到让这辆地铁无限长的?”高南提出了反驳。

    “还真别说嘿,老高,这玩意儿真有可能,电影里不经常有这种情节吗,其实咱们没准都被下药了,看到的都是幻觉,实际上这就是辆普通的地铁,根本没那些个事儿!”任生说。

    “额,嗯,还真有这种可能,”高南沉默了一会儿,“那咱们也得找出是被谁下药了。要不……咱们可也可以先自我介绍一下,说说自己之前得罪过谁。”

    “哎呀,你们要介绍就自己介绍吧,我是不信那个邪,现在都文明社会了,你们还真信什么下药的事啊!啊?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我行的正坐得直,从来就没得罪过人,哼!”

    “咳咳,我叫杨大柳,”那位老爷爷并没有理会那个大妈,说话干净利索,“我今天早上出去遛弯,偶然遇上老战友了,我们走的远了点,我回来时坐的地铁。我那站上车的就我一人,车里也一人没有,我坐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后脖颈子发凉,头顶上的灯突然一下子全憋了,之后我听见车头那个方向吧,有人在叫唤,我探头一看,漆黑的一片里有俩红灯泡在闪。紧接着我听见枪响了,我就一边找掩体一边往车尾方向跑,我呀,到底是老了,跑不动了,中途我好像感觉有俩人超过我向前跑过去了,其中有一个一只鬼吼鬼叫的,但太黑了,我也没太看清。等跑到这儿来了,差点被关在外面!”杨大柳讲到这儿,高南又有点不自在,老人喘了口气,随后接着说:“我之前当过兵,就是个普通列兵,这辈子也没当过什么官,就是可惜也没去过战场……我在军队里一直安分守己,在外面也表现不错,三十多岁的时候娶妻生子,现在老伴儿走了,也没有子女,我一人住着当年分给我的房子,邻里关系也挺和睦的,除了小时候好打架之外,我这一辈子也没得罪过什么人。今天早上还碰见以前老战友了,都几十年没见了,还跟当年一样亲!我们聊了好久,边走边聊,一直走到……走到那哪儿,就是那个那个,你瞧我这老糊涂,地名儿我给忘了,其实连聊了啥都想不起来了,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地铁了。刚才听见枪响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大铁家伙上哪儿去了!”

    “我叫任生!”任生抢着说,他把刚才在地铁上从拦下高南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一边吐槽一边详详细细的说完了,然后说:“我呢,今年19岁,高中没毕业就打工去了,现在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家里没啥特别的,爸妈都好着呢,只不过在外地,昨天就是因为跟他们视频聊天时间太长了手机才没电了,我也忘充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无所谓呢,因为我们饭店要求上班的时候把手机收走,所以我其实有没有手机都一样,谁知道出这么大乱子呵呵!我接着说啊,我在我们饭店表现可好了经理啥的都挺喜欢我,我跟那位老爷爷一样,真没得罪过啥人,就是今天吧,饭店里好像有啥事儿来着,等我走的时候都已经快一点了,老高——他叫高南啊,顺便一说——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为啥死活就不相信现在是晚上一点呢?我可是亲眼看见饭店大堂里的表是十二点四十五我走的,下了地铁以后,我也是亲眼看见站台上那小电视显示的是一点呀,至于你说的封站什么的,那保不齐是人家忘了呗,这有啥奇怪的?”

    “啊呦,是你看错了吧,现在确实是一点多,快两点了,但是中午一点多!”大妈说道。

    “不对吧,阿姨,现在不应该是晚上六点多了吗?我五点钟放的学,绝对不会有错的!”大妈和小女孩的话让一直仔细思索的高南更加一头雾水了,小女孩接着说:“我叫胡蝶妮,今年14岁,上初二了,我在学校里一直是班干部,成绩保持在前二十,班里和学校里所有学生组织的事的事一般都是我负责,我还参加了好多课外班,获得过……”

    “行了,现在不是自建评选,你说那个干嘛?!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赶紧了解为什么是咱们几个被困在了这儿,你要是没记得有得罪过什么人就过,没人想听你有多优秀!”高南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了,不只是因为他对胡蝶妮的印象不好,而且胡蝶妮的口气还让他想起了学校里讨厌至极的班长。“看来学习好的混蛋还真不少!”高南心里想。

    “额,我好像有得罪过人……”张远哲一边擦着眼睛一边说,“我,那个,啊,对了,我先说名字吧,我叫张远哲,我今年43岁,我在一家高企里上班。我是大学本科毕业的,在我那个年代就算是高学历,还没毕业就结婚生子了,之后进了我现在这家公司,表面上一帆风顺,也没得罪过别人,但实际上我最近干了件不太光彩的事,被其中一个新来的员工发现了,虽然我到现在也不是啥大领导,但毕竟干了这么多年了,手上还有点小权利,我就借机把他给炒鱿鱼了……但那孩子是外地过来的,研究生刚毕业,也没什么钱,我觉得他不可能设这么一个局来报复我呀。”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你也知道外地过来的不容易啊,你凭什么因为你自己的错就把人家开了?!”任生义愤填膺的说,显然他对那个小员工感同身受。

    高南眉头紧锁,“我也觉得那个小员工确实不可能,但他是到目前为止这里面唯一跟我们几个其中之一有过节的……但谁知道呢?要说像胡蝶妮和那位大妈那种人没有得罪过人谁会相信?”他心里这样想着。

    “哎呀哎呀,开了就开了吧,那个人根本不可能是把我们弄成这样的人,你们赶紧再想想啊,唉,那小孩,你赶紧说一下自己呀!”大妈说的是高南。

    高难强压着火气,说道:“这位阿姨,您刚开始不是还不同意自我介绍吗?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催我了?您不会有健忘症吧?”高南在说这句话时,旁边的胡蝶妮和任生突然不自然的愣了一下,随后皱起了眉头,张远哲也不安的擦着眼镜。

    气氛尴尬了一小会儿,高南才接着说:“我叫高南,今年高二,我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在学校里我就是一普通学生,跟同学老师没怎么发生过矛盾,遇上看不惯的我基本上也忍着,更没在校外得罪过人,就算想得罪也没机会。今天我是八点放学,我手机也没电了,也没带手表,不知道上车是什么时候,我估计大概八点十五左右吧,之后我就遇上那群微笑人了,具体的经过任生刚才已经跟大家说了。”

    “那咱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谁把咱困在这儿的呀哥们儿,”任生说,“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你说会不会咱们都在梦里?现实生活中咱们其实都在很安全的睡大觉呢?因为这些事儿也太奇怪了!”

    “不可能,你以为真是电影啊?现实生活中各不相干的几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同一场梦里?还能拥有自我意识?”

    “我听说同时把几个人催眠是可以做到的。”胡蝶妮说。

    “那问题不就又回来了吗,咱们还是得找出一个幕后黑手,不管是催眠还是下药什么的,总之是有人或我们中的一个人把咱们弄到这儿的!”高南停顿了一下,看向那位大妈:“阿姨,现在不管您愿不愿意,您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了?”

    大妈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说:“哎呀,好吧,我叫李翠,现在也没个事儿干,就是每天跟人打打麻将什么的,除了欠了我们一姐们儿五百块钱,我还真没跟谁有过过节!我们家拆迁分了五套房,现在我靠收租子过日子。”

    大妈也说完了,众人再次陷入了沉思,目前看来,好像地铁上的六个人并无交集,各自似乎也没什么仇家,那真是奇了怪了,这样不就解释不通了吗?除非有人还在隐瞒着什么!

    “我想问一下这位年轻人,”杨大柳老爷爷对张远哲说:“你说你是做了些不光彩的事,具体是什么?你能说说吗?”

    张远哲再次擦了擦镜片,想了想,伸手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都到这份上了,其实也没啥不能说的,我最近一直偷偷把我们公司的机密文件到卖给对手公司。看,就是这个,这份我还没来得及给出去呢,那天我们通电话的时候不小心被一个小员工听见了,我就使了点手段让领导把他开了。”

    “唉?小伙子,我好像在哪儿看见过你!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去你们饭店吃过饭,你们饭店有一个服务员租的就是我房子!哎呦妈呀,那小孩脏死了,把我的房子弄得乱七八糟!要不是我给他停水让他打扫他都不听我的!”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你怎能这么欺负人呢?!人家给你房租,你的房子就是人家的家,人家脏点自己会打扫的,你凭什么停人家水?!”人生听了李翠的话,再次义愤填膺地说。

    “你不能这么说呀,那房子我以后还要租给别人呢,哎呀呀,你是不知道,他给我弄得有多……”

    “停停停!咱们能先回到正题吗?!”高南瞪了李翠一眼,转头问胡蝶妮:“你是不是四零四中的?”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是星期五,你刚说你是放学回来,一般学校是要求必须穿校服的,但你今天穿的是自己的衣服,据我所知只有四零四才可以这么做。我表弟就是四零四中的,他今年刚入学,所以我印象很深。”

    “今天是周五?!不是周四吗?”“开什么玩笑?今天哪是周五?”张远哲和李翠同时说道。

    “今天就是周五呀,绝对错不了!”胡蝶妮瞪大眼睛,惊讶于他们说今天是周四。

    “对呀,我记性不灵了,但今天确实应该是星期五。”杨大柳说。

    “可我清楚的记着是周四啊!刚才你们三个没来的时候这俩小子就说是周五,闹半天你们也觉得是周五?!”张远哲也一脸难以置信。

    “对,我记得大叔之前好像是说过一句,他的门卡明天还得还给领导,我们一开始就争论了半天。”高南分析说。

    “唉?那这就有意思了,难不成是他们昨天就被催眠或下药了?”任生说,“哦,对了,我的时间是周五,但其实我要说周四也行,因为理论上过了十二点就是第二天了嘛,但我其实是周四十一点多下的班,我现在是周五。”

    这个发现使高南再次汗毛倒竖,难道众人真是在不同时间被催眠或下药的?那这必定是一次预谋已久的“绑架”,但到目前为止,几个人间只有零星的交集,根本想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答案。

    高南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其他人说:“那咱们就把各自的‘今天’详细的说一下吧,什么时间、在哪、跟谁、做了什么,都尽量说清楚。”

    “我刚才都说了,我记性不好,基本上想起来的都说了,剩下的真给忘了。”杨大柳先答道。

    “唉,对,我也是,今天不知道咋了脑子犯糊涂,我刚不是说了吗,我就记得有啥事来着,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下班时间我可没忘,嘿嘿,我平常都晚上十点准时下班,今天那事儿耽误了我半天呢!”任生说。

    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那其他人呢?你们说说呀!”高南催促道。

    “我好像也跟失忆了一样,我只记得我放了学就进地铁了,今天在学校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胡蝶妮说,“我觉得张叔叔和李阿姨也一样吧,是不是有关今天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张远哲和李翠默默点了点头。

    “那你呢?高哥哥?”胡蝶妮问高南。

    高南还在震惊于其他人都失忆的事,但自己还真记得很清楚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他便把自己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都详尽的讲了一遍,其实他并不那么愿意回忆,毕竟就算没发生这些怪事,今天对于他也是糟糕的一天,但哪天又不是呢?

    其他人觉得唯一没有失忆的高南的一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讨论也就此陷入了僵局。这时任生打着哈欠提议要睡一会儿,毕竟对于他来说,现在还是深夜。其他人也都身心俱疲,纷纷不再说话了。高南最后走到连分隔着他们与黑暗车厢的地铁门前,透过玻璃向外望了望,前方的所有车厢仍是一片黑暗,他的视线消失在这看似无际的黑洞中,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高南也躺在了地铁的椅子上,把眼睛闭上了。众人纷纷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高南睁开了朦胧的双眼,他平躺在座椅上,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车顶的照明灯,他就这么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其中一节灯管猛地闪了几下,吓得高南猛地坐了起来,差点翻到地上!

    这一下彻底把高南吓醒了,不过好在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两秒钟后那节灯管再次恢复了正常。高难捂着狂跳的心,大口的喘着气,刚才的猛起使他的大脑直发晕。他注意到,其他人依然还在熟睡,张远哲甚至还打起了呼噜。高南瞬间来了注意,他认定刚才一定有人没把自身经历说全,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于是他便轻手轻脚的靠近了离他最近的李翠。

    现在车厢内安安静静,除了张远哲的鼾声再无其他响动,高南惊奇地注意到,脚下有微微的震颤,说明这辆地铁还在开着!那他们又将被带向何方呢?高南不敢多想,蹑手蹑脚的将李翠盖在身上的红大衣取下,翻找起来。大衣内兜里竟有一封信!

    现在这年头,谁还会写信呀?高南暗自奇怪,打开一看,明显是一个男人潦草的笔记,写字的力度很深,差点把纸都划破了。天哪!高南瞬间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给李翠写信了,原来寄信人竟是一名在监狱服刑的罪犯,从内容来看还是李翠的儿子!“好吧,”高南心想,“这也不奇怪。”

    接着,高南又爬到了胡蝶妮旁边,她的书包就放在躺着的座椅下面,高南打开一看,就只是一些普通上学用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在高南打算把书包放回去时,他注意到,书包里一个很精致的本子上面写的名字竟然不是“胡蝶妮”!“这是怎么回事?”高南心想,“她隐瞒了自己的名字?不,不,这分明就不是她的笔记本!”包里还有许多其他东西也不是胡蝶妮的,看来她是个经常手脚不干净的伪君子!

    高南检查完胡蝶妮的书包,又摸到了杨大柳身边。这次高南的动作更轻了,生怕惊动了这位老兵。杨大柳睡得很轻,甚至连呼噜也没打,最要命的是他没背任何包,大衣也穿在身上,只能在他身上寻找有用的线索!高南每一个动作都如履薄冰,花了好长时间才把杨大柳的钱包掏出来,整个过程相当惊险,一直心惊胆战的高南又留了一大身汗。高南翻着这个已经磨损的很厉害的棕色皮钱包,里面就是些零钱和一张他妻子的照片。高南觉得那张照片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哦,对了,高南发现这张相片中杨大柳妻子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的,好像笑得十分勉强。高南还注意到,照片中杨大柳妻子的手臂上有一处淤伤,但因为照片的年代久远,又有部分衣服遮挡,高南也不是很确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高南皱紧了眉头,心里大胆推测,“那杨大柳可能是个暴力狂!”这样的推断不仅源于这张照片,毕竟他之前居然说“没上过战场挺遗憾的”还有“听到枪响我立马来了精神”,正常人谁会这么说?

    突然,一只手搭到了高南肩上,高南吓得一机灵,手里的钱包掉到地上,他捂着嘴,拼命不让自己叫出来,好在这一下并没有吵醒杨大柳。

    高南回头一看,拍他的竟是任生!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行了,悄悄地走到了高南后面,见高南回头,示意他到另一节安全车厢去。

    高南走到另一节车厢的过程中心里直打鼓,他们关上车厢门,任生开门见山的问:“哥们儿,你刚跟那儿干啥呢?”

    “你不是看见了吗?”

    “唉,不是我说,哥们儿,你这事儿做的忒不地道了,你咋能趁我们都睡着了翻我们东西呢?!”

    “我还没来得及翻你呢,”高南说,“你还不明白吗,咱们必须搞清楚状况才有可能从这里出去,可你看看刚才的讨论,这能出什么结果呀?咱们根本就毫不相干嘛!所以我觉得肯定有什么事是你们没说的,我倒不是说你们故意隐瞒,但是照现在的说法,咱们这辈子都出不去了!你难道不想回家吗?!”

    “哦,那你这么说倒有点道理,不过我反正是真没啥没说的,要不你也搜搜我,我也没带包,身上所有口袋你随便翻。”

    高南还真把任生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还真什么都没有,而且高南也觉得任生应该不会隐瞒什么。为了公平起见,也让任生搜了一遍身。任生还说想翻翻高南的书包,高南同意了,让他自己回到上一节车厢去搜,高南自己则独自留在这节车厢思考刚才搜到的线索。

    高南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些线索太乱了,儿子进监狱的李翠、家暴的杨大柳、手脚不干净的胡蝶妮,还有没来得及搜的张远哲,这些还是没有关联呀!在学校里讨厌胡蝶妮的应该不少,但都是小孩子,而且也没必要设这么大个局;杨大柳的妻子已经死了,也可以排除;李翠的儿子得罪的人应该也不少,按理说最有可能是这件事的源头,但这些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呀?高南的思绪一团糟。

    这时,搜完高南书包的任生回来了,用略带嘲讽的语气问高南:“我说哥们儿,你长这么大还不认路呢?不是,我怎么在你包里看见有好多写着去哪坐什么车的纸条哇?嘿嘿,一看就是你妈给你写的吧?连时间分配都给你写好了,看不出来呀,哥们儿,自理能力这么差。”

    “滚蛋,别瞎猜!”高楠突然间像被点了把火,生气的说:“你才不能自理呢!你以为我想呀?!那是我妈硬塞给我的,我告诉你,我做梦都想把这些玩意儿撕了,然后狠狠的踩两脚!”

    “哎呦,哥们儿,至于这么生气吗?”任生仍是嬉皮笑脸的“我刚跟你开玩笑呢,不过你妈倒是真挺关心你的,写这些也是为你好。你看我,我妈在外地,我想让我妈给我写纸条都没机会!”

    高南的态度稍微缓和了点,但仍赌气地说:“我用得着她指路吗?我这么大人了不会认路?再说了,她那是给我记路吗,分明就是想管控我的生活!这样的妈你愿意要?”

    任生这回不说话了,高南看了他两眼,继续说:“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不用上高中,不用一天到晚学那个破习,自己挣钱自己过,多好啊!我呢?每天在学校浪费十三个小时的生命,回家来一头扎屋里玩儿命写作业到深夜,第二天又来一轮!天天有人洗脑似的跟我说要奋斗才有未来,可你说学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到今天我才知道地铁是会拐弯儿的!这就算了,我在家还处处都得看我妈脸色行事,什么都得听他的,学校那帮人也不是东西,今天我怎么过的刚才都跟你们说了。我每天相当于从一座监狱移到另一座监狱,只有路上才有喘息的时间,关键是路上还得被我妈限制时间,就周五可以晚回去一点,还遇上这破事了!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

    任生听到这儿也严肃了起来,用一种五味杂陈的眼神看着高南,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之后高南小声的说了一句:“其实我都有点不想回去了……”

    “嘿,你说啥呢?!你不想回去我还想回去呢,走,我刚看你没搜张大叔,趁他没醒,咱一块儿搜搜去!”任生又恢复了嬉皮笑脸,“走啊,别愣着了!我去,这帮哥们而真能睡嘿,还没醒呢!”

    任生率先回到了众人所在的车厢,高南也跟了上去。张远哲睡在最里面想要搜他得先经过杨大柳,这可不容易,因为杨大柳跟别人不一样,是直接睡在地上的!高南依着之前的经验,万般小心的跨过这位老兵,生怕稍有不慎就将其惊醒。经过一阵挣扎,高南顺利地来到了张远哲身边,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示意任生在远处看着就好。

    高南独自在张远哲的公文包里翻找着,果然如张远哲自己所说,包里尽是他们公司的资料,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这时,高南注意到了张远哲所穿的皮鞋,这皮鞋似乎有些怪怪的。高南忍不住抬起了张远哲的脚,但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转头一看,好在这位大叔睡得还是那么死。高南仔细看着那只不寻常的皮鞋,他突然明白了,这皮鞋里竟然有只微型窃听器!高南心中一惊,看来大叔不只是这一次倒卖文件,他根本就是个商业间谍!“不,不,别管那些没用的,这还是跟我们现在的处境没有关系。”高南心想,可这样一来,所有推论就再次陷入了死胡同。

    就在高南准备起身离开时,他不经意的一瞥,竟然又有了一个重大发现,只见在张远哲脚腕的上方一点,赫然露出一道十分明显的擦伤!高南原以为经过这么多事,在没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吃惊的了,但这一次,他却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在高南的腿上相同的位置竟也有一块一摸一样的擦伤!而且这擦伤并不是新的,是高南几天之前在学校打篮球时弄得,现在已经快好了,张远哲腿上的伤竟和高南的伤愈合程度都一样!

    高南神情复杂的站了起来,他没有把擦伤的事告诉任生,只是跟他说张远哲是个商业间谍。但高南又偷偷的查看了其他人的脚腕上方,果不其然,所有人都有那一摸一样的伤口!

    两人坐在那里等待剩下的人醒来,高南脑子里就像正经历一场风暴一样,他实在想不出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些怪事。难道有人专门想困住有相同伤口的人?又或者想报复手机没电的人?这时,一个念头闪过高南的脑海,万一他们已开始就错了呢?压根就不是有什么人用了某种手段把他们困在这里,而是这一切都是超自然现象呢?之前那些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联系只是六人法则罢了,毕竟他们都坐同一趟地铁,说明住的不太远,像学校和饭店这种公共场合,相遇不是很正常的吗?

    又过了一会儿,其余众人才纷纷醒来,出人意料的,杨大柳竟是最后一个睁开双眼的人。高南迫不及待地把他最新想到的可能性告诉了大家,但还是没有把擦伤的事说出来。

    “哎呦呦,你这孩子真是奇怪,电影看多了吧?!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呢?!哎呦妈呀,现在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些人这么迷信,还是个学生!妈爷子呦!真是浪费了公共教育资源!”李翠说着,翻了一个大白眼,把头扭了过去,但又不小心看见了对面车厢的微笑人,吓得赶紧把头扭了回来。

    高南瞬间又无语又生气,用“你们这些有好几套房成天躺着收租子无所事事的拆迁户才是浪费资源”的眼神狠狠地瞪了李翠一眼,但他没有想到,胡蝶妮居然跟他有类似的想法。

    “不是这样的,阿姨,有些用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我想我们没准是进入了某个平行时空!您听说过1975年莫斯科地铁失踪案吗?那辆地铁上就是,所有人在一站的距离内全部失踪了,所以没准我们现在在现实中,或者说在原本的平行时空中是‘失踪’的状态,而我们真实情况是不小心穿越到了其他维度!”

    “对,这是有可能的,其实我刚才就想到了,只不过这样小概率的事件,我根本就不敢相信会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所以没敢说。”张远哲也表示认同,“但我要说一下,小姑娘刚才说的那个事件后来证实其实只是个愚人节玩笑,但我们穿越到其他平行空间的事还是有可能的!”

    “啊?这么吓人?那不真成科幻大片了吗?!但要是这样儿,咱咋回去呀?”任生问。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这种事儿我只在电视上见过,什么神了鬼了的,我是不相信!”杨大柳说。

    “就是,听听人家说的,什么平行空间?根本就是扯淡呢!”李翠像是等到了援军。

    “不是,阿姨,爷爷,你们听我说,跟神了鬼了都没关系,这是科学家提出的设想,除了我们所在的现实,还有其他无数个平行空间,我们就可能是通过某种方式到了另一个空间,”胡蝶妮又看向高南,“我觉得很有可能跟时间有关系,咱们现在来看一下,李翠阿姨的时间是周四中午,张远哲叔叔的时间是周四下午,任生哥哥的时间是周五凌晨,杨大柳爷爷的时间是周五早上,我的时间是周五下午,高南哥哥的时间是周五晚上。所以咱们串起来就是从周四下午到周五晚上的时间,那如果咱们其中一人的时间线到达了下一个人上地铁的时间点的话,这个人就能出去!”

    “不可能,”高南说道,“咱俩的时间线原本就很接近,现在虽然我们都没法看时间,但你应该早就到了我的时间点,可你还在这里呀!我还有个想法,刚才咱们说的是横向时间,但或许咱们是纵向时间呢?”

    众人表示不解,高南解释道:“就是说咱们六个人其实是三对,我和张远哲叔叔对应;胡蝶妮和李翠阿姨对应;任生和杨大柳爷爷对应。会不会后者就是我们前者几年以后的状态?所以我们要想出去就要等到前者……”高南说道这,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下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哥们儿你脑洞太大了”

    “哎呦妈呦,那咱们得等几辈子呀?!”

    “李翠阿姨说的对,我也觉得这样不合理!”

    “我觉得这样确实有点扯!”

    “小伙子,咱们来分析分析啊,先不说年代的事,我是小时候没上过学的,可按你这么说,我对应的是任生,他虽然不学了,但也是上过学的,况且我很小就参军了,他现在还在打工,这怎么可能嘛?”

    高南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确实,先抛开年代的事,每个人的性格也相距太大了。

    “那应该就是我刚才说的情况了,我分析那些微笑人和杀人机器人就是在时空缝隙间猎捕穿越者的!但现在还有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所有人的记忆都丢失了一段呢?”胡蝶妮问,“高南哥哥,你是唯一没有失忆的人,你能再把今天的经历说一遍吗?”

    高南顺势坐了下来,又把这倒霉的一天复述了一遍,但众人听完后还是没有头绪。这时杨大柳突然盯着高南说:“孩子,我能问你件事吗?你这腿上的伤是怎么弄得?”原来是高南刚才坐下时不小心把脚腕漏出来了。

    高南就知道迟早也会有人发现这件事,正好他自己也想不出来什么,不如说出来让大家讨论一下,便如实说了之前打篮球擦伤的事。紧接着,杨大柳点了点头,慢慢的把自己的裤子向上一拉,漏出了他自己的那块擦伤。

    这个举动仿佛将一枚炸弹丢进了这群人中间,除了早就知道的高南以外,所有人都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大声讨论着,脸上的表情更是夸张得不能再夸张了,但也确实是正常人的反应。而高南则将眉头拧到一起,但苦苦思考也不能解释。

    “等等,等等,大家先安静一下,我有个想法,大家听我说一下,”张远哲这时说,大家安静下来了,他却反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额,那个,没准儿咱们之前都想错了,没准儿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误入平行时空,没准儿其实咱们都不是人,咱们只是一个人身上的不同人格,但因为某种原因咱们见面了,这辆地铁其实是不存在的!而那些微笑人和杀人机器嘛,其实是咱们主人格的大脑想出来用来浇灭其他人格的自我保护机制!”

    张远哲的话说完,大家陷入了更大的骚动,所有人都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纷纷面红耳赤的讨论起来。

    “我知道这些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我自己也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相信,但这实在是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啊!”

    “哎呦呦,我的妈呀,这怎么可能呀?!天哪,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没工夫听你们胡说八道了!快,谁想出来能出去的方法就快说!赶紧的!我要回家!哎呦,我要回家!”李翠大妈再次陷入崩溃之中,在车厢里乱跑乱叫,疯狂的要扒开紧闭的地铁门。

    任生一边拦着李翠一边说:“对,这太不可能了大叔!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我还有爸妈呢,你难道说他们也是假的?”

    “对呀大叔,咱们来想想,这不是电影,就算是我们是不同的人格其实也会知道自己是人格的,不会到今天才知道!”高难的情绪也相当激动,毕竟谁愿意相信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生活就只是人格呢?但事实就这么摆在这里,这个说法太有说服力了,高南的内心其实已经方寸大乱了。

    “也许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张远哲又开始擦眼镜了,“我们可能就是从这之后才认识到自己是人格的!”

    众人接下来又不知该说什么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大家似乎都不愿意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连李翠也不再哭闹了,双眼呆滞无神地望着地面。高南感受到了一股从头到脚的寒意,他的心脏狂跳,脑袋也一直嗡嗡的响,甚至连胃里也翻江倒海,他真的是乱了,抑制不住的去怀疑自己是不是真人,又或者真的只是个人格呢?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如果我们是人格,那谁是主人格呢?按照书里的说法,我们如果把主人格干掉,那我们就应该都能出去了。”

    胡蝶妮的话让高南一哆嗦,心里想:“这混蛋怎么会这样想这种变态的事呢?”

    但更可怕的事来了,其他人的想法显然跟高南不一样,四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盯向高南,这个场景让高南瞬间毛骨悚然。

    李翠皱着眉头对高南怒目圆睁。

    一直不说话的杨大柳眼神里透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坚定。

    张远哲一边擦着眼睛一边看着高南。

    胡蝶妮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逼人的寒气,阴毒而又诡异。

    只有任生坐在高楠旁边,一会儿看看高南,一会儿看看众人,眼神不停的游走。

    “唉,我说,你们想什么呢?人格就人格吧,怎么着,你们还真想把老高弄死?而且再说了,高南不就是没失忆吗,有记忆怎么就能证明他是主人格了?我都奇了怪了,你看的什么破书呀?哪本书上说弄死主人格其他人格就都能走了?况且咱们现在能百分百确定咱们是人格吗?”任生起身对众人说道,“我告诉你们啊,有我在,你们甭想打高南的主意!”

    高南再也待不下去了,一句话不说的迅速走到了另一节安全车厢,猛地将车厢门关上了,把追过来的任生隔在外面,紧接着扶着柱子干呕了几下,但并没有吐出来什么……

    高南缓慢的直起身,移步到旁边的座椅上坐下,尽量不看仍站在隔壁车厢的微笑人,他筋疲力尽的靠在座椅上,他想冷静一下,现在脑仁生疼。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注意到对面的车窗上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高南瞬间瞪大了眼睛,之前他一直忽略了查看车窗外,只见窗外的早已不是快速移动的地铁隧道壁。高南又注意到,脚下没有了列车行进时的感觉,这辆地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高南凑近了车窗,想看看窗外到底有什么,可遗憾的是,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但又说不上是黑,那景象跟黑有着明显的差别,跟任何颜色都有着差别,如果非要来形容它的话,可以说是一片混沌。

    高南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在身上翻找,最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枚硬币。高难深吸了一口气,面向车窗玻璃,闭上眼祈祷着。突然,他将硬币朝玻璃上扔了过去,那硬币竟在接触到玻璃的一瞬间不见了,就像把它扔进了水中一样,只不过连点波纹也没起!

    高南目不转睛的盯着玻璃,等待着……

    突然,前方的玻璃竟像一块屏幕一样显示出了影像,一开始只是模模糊糊的轮廓,后来影像越来越清晰,高南看到了他无比熟悉的景物,那一排排树,那一辆辆车,这不是高南家的小区吗?!只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再闪,高南凑近了一看,是他刚扔过去的那枚硬币!

    高南喜出望外,他终于找到回去的办法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砰”的一声巨响,这时厚实的地铁钢化玻璃居然整块破碎了,玻璃碎片崩进了车厢里,其中一块蹭的一下划破了高南的额头。看来这车窗是一次性的。但没关系,两节车厢内的车窗足够他们六个人逃脱了。高南不顾额头上的伤,兴奋地冲到了众人所在的车厢,把靠在车厢门旁边的张远哲吓了一跳。

    “呦,哥们儿,你咋了?没事儿吧?我听里边有什么东西炸了,你脑袋上是被炸的?”任生问道。

    “大家听我说一下,我们能回家了!我们根本不是什么人格,我们就是在一个平行空间,但这么说也不准确,我们其实是在一个超脱于所有平行空间之外的空间,或者说是在连接所有平行空间的通道里,而这地铁就是通道!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我想我找到办法回去了!”高南没有理会任生,继续说道:“其实人格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试想一下,就算咱们是六种人格,那也只能共用一个身体,如果是我的身体,那张远哲大叔就没办法用我的身体去上班;如果是张远哲大叔的身体,我也没办法用他去上学,其他人也是同理!况且咱们都有各自的家人,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说什么人格都是胡扯!”

    众人听了,纷纷陷入思考,努力消化着高南的话,只有李翠用极夸张的语气庆祝自己不是个人格。

    高难继续说道:“虽然平行宇宙的思路是对的,但咱们一开始还是想错了,根本就不是时间,横向的纵向的都不对,而是空间!你们还记得胡蝶妮描述的上车时的情景吗?她说车上很挤,但我所经历的列车是座位都满了却只有我一个人站着,而任生跟我说的他的经历是车上一个人也没有!这就说明其实我们不是同一个宇宙的人!只不过在不同宇宙空间上了同一辆地铁!”

    “唉,哥们儿,厉害呀!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嘿!你太牛叉了!怎么想到的?”任生眼睛里好像都放光了,这让高南不禁有些得意,刚才的那些不愉快全被抛到了脑后。

    “哎呦,你别挨那儿扯这些没用的,你倒是快说说咱们该怎么回——啊!”李翠突然的一声大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身,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黑暗车厢的方向,“来了!它又来了!”

    众人也扭头一看,隔着车厢门上的玻璃,在那无限长的黑暗车厢里,赫然浮现出两只冒着腾腾杀气的红眼睛!与此同时,六人头顶上的灯也开始不停地闪烁,这情景跟之前的一模一样,伴随着刺啦刺啦吓人的电流声,机器人隔着好远,光那逼人的气势就已经吓得众人双腿发软了。

    这是高男第一次见到那个杀人机器人,但他当即便庆幸自己之前遇到的只有微笑人们。

    “咣!”

    “咣!”

    “咣!”

    杀人机器人沉重的脚步声回响在车厢里,那一下一下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仿佛敲击在众人心头,他们像等待着命运审判的待宰羔羊,恐惧再次占领了他们全身,冷汗也随之布满他们的额头。

    “它应该不会开门进来的,对吧?”胡蝶妮小声的问,此时就连她的眼角也被吓出了泪花。

    “这可说不——啊!”突然一声巨响伴随着火焰热浪和爆炸冲击波将众人震倒在地,打断了杨大柳的话。

    整个车厢间的大铁门有如纸片一样旋转着向里飞了进来,“砰”的一声砸在了任生旁边,要不是他躲得急,恐怕早已成了肉饼。整个过程声音之大差点震穿了高南的耳膜,一股刺鼻的浓烟也直逼他的咽喉。

    只见那个虽然不大但气势压人的杀戮机器站在原本是车厢门的位置,手上的炮筒还冒着余烟。

    说时迟那时快,高南急中生智一把推倒了站在车窗旁边的张远哲,张远哲一头栽进了车窗玻璃里,不见了踪影。

    高南对看呆了的众人说:“这就是回去的方法,大家赶紧找块玻璃钻进去!”

    李翠听到这话率先反应过来,她扭着肥大的屁股连滚带爬的扑向最近的车窗,却被胡蝶妮一个箭步抢了先!就在胡蝶妮的手指刚要碰到车窗的一刹那,机器人举起另一只手上的机关枪疯狂的扫射过来。

    “啊——”李翠瞬间血洒当场,与此同时胡蝶妮也一声惨叫,原来机器人在她碰到车窗之前就将车窗打碎了,胡蝶妮刹车不及,冲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再也找不着了。

    “卧倒!快卧倒!”杨大柳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在听见枪响的那一刻,他的眼里果然充满了神韵。

    杀人机器人的机枪狂怒的喷着火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不到几秒,整个车厢已是千疮百孔!但那机器人的射击精度并没有那么好,仅剩的三人趴在地铁座椅下面,完全毫发无伤,可这架势已经吓得高南和任生涕泗横流了!当即枪扫射在自己身旁的时候,那感觉完全跟电影里不一样,巨大的声音在耳边炸裂,高南整个人已经不能自控的瘫软了。从机器人开抢到现在其实只过了十几秒,但高南感觉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旁边传来了枪声之外的另一声巨响,原来是张远哲之前进入的那个车窗玻璃碎了。这突如其来的碎裂使杀人机器人竟愣了一下神,为三人争取到了宝贵的停火时间。

    “跑!快跑!到下一节车厢!”杨大柳再次大喊,一把将高南拉起来,猛地推入了仅剩的一节安全车厢,又把任生也一把拽了过来。高南没想到这个干瘦的老头竟然如此有劲!

    就在任生险险的被拽过来后,机器人再度开火了,但它居然恼羞成怒般的将枪口对准了车窗玻璃,仿佛在报复刚才的意外!它一路扫射下来,一排车窗被尽数击碎,随着他近乎疯狂地射击,第一节车厢内已经再没有车窗可供逃生了,三人所在的第二节车厢里的玻璃车窗也所剩无几!

    “怎么办?”高南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啊!”他看了看周围,惊奇的发现原本安安静静的微笑人们此刻竟异常躁动,疯狂地拍打着车厢门,并且他们的牙齿也再次打颤起来,只不过这声音被巨大的射击声掩盖了。

    高南咬紧牙关,把心一横,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孤注一掷的冲向那扇阻隔着微笑人的车厢门,殊不知自己已经暴露在了机器人的火力范围之下!

    “等等,危险!”杨大柳的呼喊已经太迟了,高南迅速的打开了车厢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再次躲到了掩体后面。奇迹般的,高南竟然毫发无伤!他本以为是机器人没打中,但随后,他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杨大柳。

    天哪!高南简直不敢相信,危急时刻,杨大柳竟为他挡下了一串子弹!泪水流下了高南的脸颊,其中既有对杨大柳的感激,又有对生的渴望,还是他此时恐惧的化身。

    另一边,就在高南打开车厢门之后微笑人群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直接越过了高南和任生,互相踩踏着冲向机器人。

    机器人的火力迅速被吸引了过去,子弹倾泻在那群微笑人上,但并没有想象中血肉横飞的恐怖场景,那群微笑人一旦被击中便会立刻化作一缕烟雾飘散在车厢里。

    微笑人不断的冲锋,但机器人的火力太过强大,他们便再度滚成了一个人球!这一招果然有效,机器人应付不来,马上就要被人球吞没了,可这时他举起了另一只手,一发炮弹立马解决了危机。

    就这样微笑人们节节败退,杀人机器人步步推进,很快,连机器人都越过了高南和任生。

    高南从座椅底下钻出来,努力的调节着气息,庆幸着自己的劫后余生。

    可这时,高南突然被一拳打倒在地,他在倒地时猛地一瞥,发现打倒他的竟然是任生!只见任生纵身一跃,钻进了一块车窗,不见了。

    高难被打蒙了,内心一片空白,但等他爬起来以后就瞬间明白任生为什么这么做了。原来,经过一场混战,车上就只剩下唯一的一块完好的车窗了,然而这一块车窗刚刚也被任生给用了。这就意味着……

    高南再也出不去了!

    “啊!啊——”高南愤怒的咆哮着,咒骂着,他从没想到过任生那个一口一个“老高”的自来熟居然会这么做!他回想着自己被打倒的瞬间,灯光闪烁间,他没看清人生脸上的表情,但他自己现在心里满是后悔和不甘。

    高南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不在发现逃离方法时就走?为什么要跟其他人说逃离的方法?为什么不在推走张远哲时自己也跳出去?为什么刚才不是自己把任生打倒在地?为什么这些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怒吼着一拳打向任生逃离的那块车窗,但此时那块车窗却刚好碎了,一块碎玻璃朝高南飞出,又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伤口。

    这节车厢里的灯泡倔强的闪了闪,最后也刺啦一声灭了,机器人和微笑人都已走远,只剩高南孤立无援的在黑暗中垂头丧气的站着,周围一点光也没有,他感觉被整个世界抛弃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独感是没有人能体会到的。

    就这样过了许久,高南突然感觉到周围发生了一点变化,那无边际的黑暗竟然变成了混沌,但与胡蝶妮跌出的混沌不同,这里的混沌只是颜色,但周围的每一颗原子都洋溢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舒适,仿佛在治愈着高南的心灵。

    后来,高南竟渐渐地飘了起来,周围还是没有颜色,但他却依稀能分辨出地铁的轮廓,却不是用视觉或是其他任何感觉,这种感受相当奇妙。他又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仿佛超脱于寰宇之外,万物之外。他的心情渐渐平缓了,甚至有些欣慰。“既然这样,那何必回去呢”他想“回去继续过那无聊的生活吗?回去继续与那些人渣相处吗?不,既来之则安之,我就这样吧,挺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高南看到在原来车头的方向飘来一团五彩斑斓的光团,在这混沌中竟有了颜色,而这颜色竟是那么美丽动人!

    那团光团不断变幻着,闪烁着,浮动着发出一连串五光十色的光波,光团的中心各种世界上最动人的颜色杂糅着,向外不断扩散,那些颜色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同样无法形容的还有它的美丽。它是那么吸引人,像一朵独一无二的娇艳的花朵,以至于让高南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光团逐渐向高南飘来,慢慢的,慢慢的,将飘在空中的高南包裹在了其中,他全身都沐浴着这团神奇的光,每个感官都得到了最大的满足,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得到了无限的放松……高南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叮铃铃叮铃铃” 早晨的闹钟照例在五点四十响起,高南睁开双眼,床头柜上,静静地躺着他的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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