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前言
乾隆十五年深冬,咸安宫官学.
年老枯瘦的夫子，牵着我，穿过阴冷的走廊，青苔昏昏欲睡.
我十岁，父母双亡，因皇恩浩荡考上了这所最好的官学.
之乎者也四书五经，伴随着整个童年.
没有玩伴，没有童趣，不敢懈怠，唯有贫穷.
多年以后，我的名字响彻这个古老的帝国时，把名字刻在历史深处，活成了一个传奇,功利天下，罪恶滔天.
但我回顾这半生，一开始我只想做个好人.
对帝国的忠诚与勇敢，没有带来平步青云与帝王的赏识，带来的是同僚的猜忌与排挤，一次又一次的诡案漩涡.
英雄化身为恶龙，不是因为贪恋世间的财富，而是因为他身处绝境，更是因为退无可退，生尚艰难，死负骂名.
清廉为官，爱民如子，阿谀奉承，贪赃枉法.....那都是我.
我是大贪官钮钴禄氏·和珅，我想做一个好人.
我本微末凡尘，可也心向天空
十八岁，我长成风度翩翩的少年.
我迎娶了直隶总督冯英廉之孙女冯氏.
所有人都恭喜我，恭贺我仕途从此一片坦途，但没有人问过我是不是愿意，同样没有人问过冯氏.
未曾立业，便已立家.
我熟知四书五经，野史趣闻如数家珍,所学所闻如灿烂星空，科举所考如星河中的繁星一颗，太狭隘了,我不屑.
这一年的科举，我落榜了，空有济世才华，奈何科举取试八股酸腐文，在榜单前，我淋了一晚的雨，久久无语.
岳父让我承继祖上的轻骑都尉，他为我铺好了路，但这次也没有人问过我是不是愿意.
我知道，自己不属于眼前的苟且.
逼仄的咸安宫官学，金碧辉煌的侍卫处，盛不下我的野心.
为了跻身更高的阶层，我需要更强硬的靠山.
皇帝陛下，是不错的人选.
掌控着古老帝国的皇者无言的批阅奏章，时不时自言自语.
我小声应和着，逐渐慷概激昂，雄浑激辩，与陛下坐而论道，在众侍卫中脱颖而出.
他大约觉得眼前的侍卫颇像年轻的自己，充满朝气，满腹经纶，龙颜大悦.
我是和珅，终于傍上了大清朝第一粗的大腿，从此平步青云.
我欲成佛，天不允
自此，我不再是小小的侍卫，也不用再遵循他人意愿，除了陛下.
我升迁极快，一年一个台阶，很快便官至户部侍郎，那时候我才27岁,以为终于可以兼济天下.
有很多人向我行贿，我没有接受，不是因为我不贪，而是我所贪更大，我贪图这个天下，胸怀万民,想做个好官.
很快我被弹劾了，原因是用人不察，没有抗争，没有廷议，连降两级，我的仕途第一次蒙上了阴霾，原来不结党营私是会被算计的.
整整两年不再进入圣听，不闻不问，因为得罪了贵人，也不再深受皇恩，我很恐惧，很惶恐再次回到那种贫困的生活，害怕失去.
李侍尧一案，我奉旨而抄其家产，财帛动人心，但自己不为所动，因为所图更多，一次次的奏审，圣上皆不悦，我惶恐.
后来终于明白：陛下不想这批财产尽数落入国库！我起于微末，生于草莽，所以比他人更懂揣测圣意，更加谨小慎微.
论诤臣，朝中已有刘墉为首的御史派，我虽读诗书，但不尊孔圣人，不敢违逆陛下，我只想活下去，做一个好官.
我欲成佛而天不允，那我便成魔吧！我贪墨下了大半家产，仅上报了部分，所有人都以为我经不起金钱的诱惑.
剧本一直都在这个皇者的手中，我能扮演什么角色，我从来没得选择,我选择了开头，却控制不了结局.
功利天下，罪恶滔天
我如陛下所期待的那样，培植党羽，贪赃枉法，雪花般的弹劾奏折摆在乾清宫的案头，但我知道那冷酷的帝王愈加信任我了.
朝廷已经有很多如刘墉这样的御史诤臣，也有阿桂为首的武官将领，自然也需要我这样的大贪官，势力平衡从来是帝王心术的一部分.
年仅36岁，我便位极人臣，富可敌国，只是这钱从不敢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经常叹惋如果当初不因祖荫入仕，通过科举入仕，或许如今的和中堂也能是铮铮铁骨的诤臣.
这一年，陛下要南巡江南，如此浩大的工程，国库未动一分一文.
我和中堂横征暴敛，支撑帝王的声色犬马,身负骂名.
我一直站在陛下的旁边，望着掌控着古老帝国的帝王，心却越来越寒冷.
思绪逐渐飘散，想起了主修四库全书的日子，那时候活的多么纯粹，多么自然,想起了与英国教士的谈笑风生，想起了很多很多,以致有点厌恶现在的自己.
听说江南现在都在兴建皇家园林？果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不禁冷笑，心再冷酷一些吧...
吏治腐败如斯，究其根本，在于至高皇权，奈何寻常道路无法救国，那我便贪腐救国吧,哪怕罪恶滔天.
很早以前，我就明白，皇权霸业从不相信眼泪，更不相信软弱，我走的路，会得罪很多人，伤害很多人，但终究会拯救很多人，这就足够了.
历史的尘埃下，无能为力
乾隆五十五年冬，国库空虚，陛下年老体衰，皇子皆不成材.
陛下欲留笔遗产以巩固新皇登基，故问策于我,沉默许久，唯有议罪银一策而已！
谁都知道这是洪荒猛兽的策略，这是会吃人的老虎，它会将这个腐朽的帝国彻底拖入深渊，我知道，高坐于庙堂之上的帝皇更加明白.
但我们出奇的默契，在朝议中提出，没有人反对，不对！所有的异己早被铲除了，唯有内阁学士尹志图.
为什么这个刚正不阿的小老头会怒斥我？哦，想起了，我已经不是为国为民的和中堂了，我现在是个大贪官.
高坐于龙椅上的陛下脸部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知道，最后朝议的结果，尹老头下放到各省考察此制度是否可行，可叹尹老头所看尽皆我们想他所看之景，他看不到真相.
最终，尹老头也以为此举民心所向，但只有我跟陛下知道，万民早在水火之中.
何为议罪制？臣民有错皆可用银子赎买,颇像英国传教士所言的赎罪券，只是教皇终究回归上帝的怀抱，我估计要下地狱吧？
只知道这段时间，大臣们开始熟读诗书，不敢写错字，因为这是要罚钱的,仿若一副欣欣向荣的局面.
我看到了这帝国内地里的暗流汹涌，大厦之将倾，是吾之幸，也是吾之不幸，因为我不是大清的郭子仪，更不是商鞅，我挽救不了这个帝国.
我是谁？我是和中堂，我是个大贪官.
创造了历史，埋葬了历史
所有的故事终究有结局，我的故事也一样.
这一年冬季很冷很冷，京畿九轨满是裂痕,尊敬的乾隆帝终归魂归九天,为所谓的康乾盛世划上了休止符,我知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枯坐在藤椅上，怔怔望着窗外的飘雪发呆，一声巨响将我的思绪唤回:
「...窃国巨贼钮钴绿氏和珅...」
我没听清具体说了什么，或者对于自己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原来我只是窃国贼吗？也罢，这样的结局早已预料.
正如所有的故事里一样，敬爱的嘉庆帝会在我的府邸里搜出大清国数十倍的税收，这是新朝立国之根本.
或许临近生命的尽头，记忆如走马观花，想起冯氏，更想起那一晚.
「国家吏治积重难返，八旗贵族纠缠不清，党争不休，朕已无力回天，想给国家留一丝元气，你敢为否？」
「学得文武才，贷与帝王家，臣万死不辞.」
「即使背负骂名，你也无怨无悔吗？」
那时候我沉默了很久，久到陛下已经流露出杀气,不过我终究不是正统的儒家学子，所求所望尽皆名垂史册.
那一夜，我没有给陛下回复，但是我却用行动实践了我的回答.
或许有人叹息，如果和中堂生于盛世必为治世之能臣,但只有我明白，虽为国为民敛财，但何尝不是为自己.
勇者屠龙，不免化为恶龙，如今我便是世间最大的恶龙，也有世间最庞大的财富，我很贪财.
一直以为国敛财的借口劝慰自己，一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但直到面对百姓的目光与唾弃,我与先帝或许曾经为国，却更为己，直接将这国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以钱赎罪，汉灵帝这个敛财高手这么做的时候，直接葬送了大汉三百年的江山.
以钱养国，但国更需要大义，需要热血，需要公平.
曾经和中堂是这样的人.
虽然时局所迫做出抉择，但终究放纵内心的欲望.
究竟什么造就了如今的和珅呢？
为国为民，窃国巨贼，博采众长.....这些都是我，都是和中堂,但也不全是，但成为怎样的人，我从来没得选.
我曾经只想做一个好人。
·肖大人·
90后，好吃懒做期盼能搞个大新闻
学着建筑学操着作家的心
微博@bigalove
公众号：且听大人说（adultsaid）
影评类公众号：bigalove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