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

赫尔曼·麦尔维尔

阅读时长：18小时

白鲸，这是一部极其有名的书，被许多故事创作者奉为经典。其英文原名直译为“莫比迪克”，是为书中白色大抹香鲸的名字。

本以为，这本书讲的是紧张、激烈、曲折、传奇的追捕白色凶猛大鲸的故事，抱了这样的期望去看，结果却……

以下先说这部书极为明显的缺点。

其一，此书看上去是从“我”的视角写的，然而实际上是以全能视角来写的，这造成了相当的叙述混乱。

一开始本书都是“我”的经历，到本书30%之处，突然开始跳出这个视角，描写船上“我”之外的地方、人物发生的事情，此后，虽偶尔提到了“我”，但基本都是以全能视角，在写船上、海上发生的事情。

说实话这个视角变换真让我措手不及，我真没想到这等名著也会有这种低级错误。

书中视角不停地变换，有时候是书里叫“以实玛利”的人物的视角，有时候是一个全知全能的讲故事人的视角，有时候又是作者本人的视角——突然开始讲述捕鲸业以及鲸的分类……讲述自己的海上经历，甚至还有一章节，专讲述作者听说和亲历的大鲸攻击船只的事件，以佐证白鲸这个故事是真实可能发生的……

其二，此书看上去是一部小说，其实内里的书写形式却是戏剧。

本书前四分之一，是老老实实以“我”为视角来写的小说作品，但到了第29章，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此章标题为“亚哈上；斯塔布随后上”，内容主要是介绍亚哈的一些习性，以及亚哈与斯塔布的对话，这一章已经有点戏剧的意味了。

然而这时我不敢相信还能有这种小说突然变换成戏剧的写法，直到第37章，“日落”，此章开头是“船长室后床边，亚哈独自坐在哪里，向外凝望”，以特别字体书写，其后整章是未加说明的亚哈的内心独白。这就完全是戏剧的形式了。

接下来一百多章中，时不时出现这样的戏剧形式的章节。使得我不由得边看边摇头。

其三，此书叙述松散，主线不够突出。

你可能很难相信，这本以白鲸名字“莫比迪克”为书名的小说，在全书95%之处，故事即将结束之际，白鲸方才正式出场。

看这本书之前，由于标题的缘故，我以为这本书讲的就是追捕白鲸的故事，然而并不完全是这样。

书的开头罗里吧嗦地讲“我”如何上了一艘捕鲸船，到了二十多章的地方，此船才起航。其后，在叙述此船捕鲸的过程中，穿插了大量其他内容——更多的篇幅用在写这些其他内容上了——讲述人类对鲸的认识历史、鲸的分类、捕鲸业历史、海洋文化、捕鲸技术细节……这些内容非常精彩，若调整阅读预期，会觉得很有意思，但是对故事的叙述节奏无疑有很大伤害。

此书缺点如此明显，所以当我得知，此书刚出版之时，乃至在作者有生之年都未获得成功，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样一本书，如果刚一出来就普受欢迎，畅销百万，那才见了鬼了。

现在，问题是，这样一本书，为什么会成为经典呢？

简单的说，两个原因，一，此书的灵魂，二，作者的语言天才。

这是一本有灵魂的书，这是本书得以流传的重要原因。

什么叫有灵魂？

作者写的这个主人公“以实玛利”，跟他本人很像，甚至就是他本人：一个落魄的世家子弟，做过商船水手，多年海上漂泊……至于为什么要到海上做水手？且看书的开头：

管我叫以实玛利吧。几年前——别管它究竟是多少年——我的荷包里只有一点点、也可以说是没有钱，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教我留恋的事情，我想我还是出去航行一番，去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海洋部分吧。这就是我用来驱除肝火，调剂血液循环的方法。每当我觉得嘴角变得狰狞，我的心情象是潮湿、阴雨的十一月天的时候；每当我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在棺材店门前停下步来，而且每逢人家出丧就尾着他们走去的时候；尤其是每当我的忧郁症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以致需要一种有力的道德律来规范我，免得我故意闯到街上，把人们的帽子一顶一顶地撞掉的那个时候——那么，我便认为我非赶快出海不可了。这就是我的手枪和子弹的代替品。当年伽图是一边大诵哲学，一边引剑自刎的；我却悄悄地上了船。这是一点也不奇怪的事情。只要人们能够了解个中情况，那么，差不多一切的人，在各自不同的程度上，不在这个时候便在那个时候，都跟我一样对海洋抱有十分近似的感情。

原谅我整段引用原文，这一段实在太过精彩，对于同样喜爱海洋的我来说尤其如此。

灵魂——这就是灵魂，就是作者用生命在写作，非但是用自己的喜好、经历、思考去写，更是用自己内心深处无法捉摸的热情去写。

这是现在许多纯书生作家做不到的，他们只会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面，过着被社会固化的生活，看着美剧，穷尽心思编着一些毫无新意的故事。我称这样写出来的作品叫没有灵魂的作品。

白鲸成为经典的一个决定性因素，是作者拥有极为强劲的笔力。

话痨式的、天才的语言，一个简单话题就能絮絮叨叨说上半天，而节奏舒缓、文辞优美，让我想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

即便是翻译过来的作品，还是能认出其俏皮的语言和强烈的个人风格。真想看原著——为了这些个经典作品，也得要学好英语才行。

节奏感很好，幽默，博学。叙述能力真是非常强。描述一个场面，别管是多复杂的场面，都得心应手。

描述捕鲸的时候，他那啰啰嗦嗦的语言风格居然能看得你心旌神荡，看得你几乎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捕鲸的画面，忍不住心里跟着紧张颤动，实在难得。

对于普通读者来说，这种写法是太啰嗦了，一个人即便说话如此有趣也不该这么啰嗦。没几个人有这种耐性，看你几十万字的啰嗦，除非是在无书可读的上上个世纪。

但相对专业一点的读者（对写作感兴趣的读者），这些却又变成闪光点了。

说实话，我认为作者的天才是被挥霍了的——这个话唠也似的作者，笔力强劲，但是好像有点儿控制不住，收不住自己的热情，导致写得混乱。

看着书中许多戏剧形式的章节，我甚至觉得作者很任性——任性的艺术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全凭我自己喜好。

据说作者写此书用了半年，写出初稿来，后来重读了莎士比亚戏剧和霍桑的一些作品，有所感，又改了一年，这才定稿。

那么这些戏剧形式的章节，是不是受莎士比亚的影响，后来加进去或改出来的呢？

写出这么一个四不像的东西，初时不受欢迎，大概也可以说是他太任性的结果吧。

这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呢？

这告诉我们：在书定稿之前，不要阅读莎士比亚。

本书看到过半的时候，我明白这是一本什么书了——这是一本不是依靠复杂曲折的故事来吸引你的书，而是让你感觉，好像跟着一只船出了海，在漫长航行的日子里面，经历着海上生活的种种，每天都听到各式样的水手给你讲航海、讲捕鲸、讲历史的故事，就这样你度过了一整个航程。

书中有讲捕鲸业历史、鲸的分类、海上种种趣闻轶事；有讲各国各地人物的特征，各式各样水手的脾性；有讲捕鲸设备，捕鲸方式，如何杀死大鲸，将它绑在船侧，驱走鲨鱼，剥鲸皮，炼鲸油，这一整个过程。此书可说是捕鲸业的百科全书，啰嗦是啰嗦了点，但语言俏皮，读起来并不会太乏味。

调整预期，这就是一本有趣的书。

对于普通读者，本书阅读耗时很长，啰里啰嗦，故事松散，又经常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讲解或是抒情的章节，因此不建议阅读，就算勉强去读，十有八九也是读不下去的；对于从事与“讲故事”有关的工作的人，不管是编剧、作家、漫画家还是与此相关的其他职业，此书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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