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搞艺术,谈何容易?特别是过去的年头,机会少得多了,所以每遇年长艺术家,他们默默耕耘、坚持创作至今,总会激起肃然起敬之情,年逾八旬的朱兴华,当然是其中一个。他的《有情世界──朱兴华的艺术回顾与前瞻》现于汉雅轩举行,展览分上下两集,也对,悠悠半个世纪创作历程,一场展览怎能盛载得了?
朱兴华一九三五年在广东省出生,一九五零年随家人来香港定居。一九六五年于英国完成精神科护理课程后回香港从事精神科护理员工作,先后曾任职职于香港青山医院和香港小榄弱智科病院,共二十二年。自一九九二年起退休后始成为全职艺术家。
朱兴华留学期间经常逛游美术馆,启迪了他对绘画的终生兴趣。一九七二年获香港大学校外课程部艺术与设计文凭,自此积极加入不同画家组织和踊跃参加展览,多次入选「香港艺术双年展」及「视觉艺术协会年展」。
朱兴华对人情世事充满关怀,与病人生活半辈子的悲心和慈爱使他坦然平视社会的高下贤愚,他的画虽然不强调故事情节,可是其中的人物便自有情节在,近年的新画比以前温和明丽,人物背景和自然景象亦较前豁阔,人的心灵世界便相对地宽悦,使人感到画家悲喜的智慧,数十年的绘画让朱兴华提炼出精确的感情意象,使沉淀在层层墨渍之下的阅历,发挥浓郁的韵味。
《汎愛人的赤子:朱興華的藝術人生》
張頌仁
朱兴华的生命故事平淡无奇,一句笼统的「幸福快乐」大概就离实况不远。至于幸福快乐的道理,在于朱兴华也是平淡无奇的,他安于现状,安于职守,乐天知命,爱人惜物。生命的每一个转折点对他来说都是上天恩赐:受颁奖学金到英国学习护理,伦敦课闲发现艺术博物馆的珍藏,在精神护理院的生涯,绘画道路上认识艺术圈朋友,粤曲大戏找到同道,这一切朱兴华都满怀感激。他珍惜每段经历,重视每位相知,尊重人人的立场,回味一切体验。
他的绘画特征是否也在于平淡无奇?应该说正适其反,他的绘画魅力在于平淡出奇。
《尺金寸土》 2017 水墨 設色 紙本 163.5 x 98 cm
无论知道不知道朱兴华的简单生平故事,看他的画并不需要任何窍门。他作品的内容平铺直述,看山是山,看人是人。不过,要不是朱兴华画出来,我们不见得看到这座山这个人。正如小孩见到事物会一下子欢喜:这儿看见有树,这就是树了,那边看见有楼,那就是楼了。技巧单纯到无法说好说坏,大家不会故意去评他绘画的技术,因为他的客观描述并不准确,造型笨拙简陋,又缺乏运动感。画面的形体一个个挂在那里,表示某些故事情节,但故事并不出奇,不会引人深究。
但离奇的是,看画人看着看着竟然会被迷住了。这些画得不准确的人物楼房,没有特别情节的故事,竟然越看越好看,不值得特别讲的平淡故事,居然让人很想听下去,越听越好像有说不尽的人生故事。
朱兴华说这是一个人,这是一座山,你来看。他看到什么样的人,看到什么样的楼房山水呢?
《樱花盛放时》 2017 水墨设色纸本55 x 38 cm
朱兴华的画面透露一种永恒的讯息,宽容平正而容易亲近,可是沉淀着一派安详的沉郁。这里的安详沉郁不是乌托邦或桃花源的永恒不变,而更像大风大浪之后的平静,甚至乱世狂暴之后的死寂。经过人世秩序颠倒的时代,世道人心已不在乎好恶正邪之辨,而更在乎生命与世界的谅解。朱兴华的平淡带着患难与共的乱世后的谅解,所以他不像小孩直观的看山是山。他的山水是经历世变后才互相谅解的山水。不论山水或人物,朱兴华感人的不是造型,而是共享此时此地的共存感。
很多人好奇朱兴华的职业生涯对作品的影响。二十五年来,他跟精神科病人日夕共处,介入病人在社会生活以外的思维模式,不过他坚持他不认为这些人、这些跟他成为朋友的院友是不正常的或有毛病的。他认为他们有完整的世界,这世界跟社会上共通的世界不处在同一个语言轨迹上,可是完全有其逻辑与合理性。或许他们是被困在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度,以致被局限在周圆局促的地理环境,必须在这里整理出一套自己的生活方式。
《五十年的变》 1994 水墨设色纸本148 x 92 cm
朱兴华的绘画描述了我们熟悉的社会人,也描述这些带着个人语言来到世间的院友,可是在画面上我们往往分不出谁是谁。在朱兴华的世界里每人都分享了共存的天地,而每人在此都有应该的位置。能够在此找到自己的位置,是因为每人对生命和世界都带着爱意的谅解。
朱兴华似乎告诉我们:能够经历生命就是人生的庆幸,对于劫后余生的人,所有幸运与不幸都是平等的。他的画散发安详的沉郁,也充满谅解的爱意。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画会引起劫后余生的念头,可能因为带着永恒感的平淡绝对不会平淡无奇。而且,可以经历一辈子的平淡绝对是个奇迹。
序于人民共和六十八年十二月于香港
《婆婆的爱情金句》 2016 水墨设色纸本94.5 x 180 cm
《雪岭,奥地利》 2000 水墨设色纸本175 x 97 cm
《绝望之恋》 1994 水墨设色纸本138 x 74 cm
《梦之三:月影幽香》 2002 水墨设色纸本177 x 97 cm
《浪漫华尔兹》 2017 水墨设色纸本180 x 98 cm
朱兴华说,生活就像一出舞台剧,画纸就好像一个个舞台,你我熟悉的生活场景在此一一登场,而他自己,则是画面中无处不在又从不露面的导演本人。既然是舞台剧,上面的一切自然经过夸张、抽象、缩小或放大等处理,是生活又不是生活。
「我画里面的人,他的肢体、表情,还有略微透明的感觉,大家会觉得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之间。其实对我来说,我是写实的,但如果写实到那么精确就没有意思了。dramatic(戏剧性)在绘画中很重要,就像戏剧,人物的动作传达内心,舞台上的人和正常生活里的人不大一样,被夸张、戏剧化了。我喜欢这种讲故事的方式,正常的方式没有那么过瘾。所以在我画精神病人的时候,这种想法特别能吻合,因为他们的行为和精神状态和我们很不一样,很吸引我。我觉得自己那时创作出了一些满意的作品。」
有情世界:朱興華的藝術回顧與前瞻
展览时间:2018/01/03 - 2018/01/20
展览地点:香港.香港特别行政区.香港 中環 畢打街12號 畢打行 4樓401室
《有情世界:朱興華的藝術回顧與前瞻》謹訂於畢打行漢雅軒開幕。展覽將分為上下兩集,展出達六十多幅作品,從六十年代的速寫到今年最新完成的精彩畫作,見證朱先生五十多年來創作歷程。
朱興華對人情世事充滿關懷,與病人生活半輩子的悲心和慈愛使他坦然平視社會的高下賢愚,他的畫雖然不強調故事情節,可是其中的人物便自有情節在,近年的新畫比以前溫和明麗,人物背景和自然景象亦較前豁闊,人的心靈世界便相對地寬悅,使人感到畫家悲喜的智慧,數十年的繪畫讓朱興華提煉出精確的感情意象,使沈澱在層層墨漬之下的閱歷,發揮濃郁的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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