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街上,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面。
地很凉,冷气透过塑料拖鞋底直往上钻。
昨夜下过雨,刮过大风,路两旁的小店多是木门,长年累月被潮湿的水汽侵蚀,遍布黑斑。门前的布帘也恹恹软软地垂着,黏附在一起。
我小心地走着,但还是避免不了地面肮脏的积水,脚踝溅上了污点。提起裙摆,一步一步避开令人作呕的秽物。
终于找到一个干净的高台子,我跨上去站稳,从裙兜里掏出来一沓散钱和一张纸,先把脚上的脏物拭了去,便开始蹲下认真数起那沓散钱来。
出门急,又怕吵醒很晚才睡的他,没敢碰零钱罐—那是个铁皮盒,打开的时候要很用力才能掀开顶盖。
从昨天换下的牛仔裤摸出来二十多块,够买牛奶了,还可以给他买一小袋廉价的红茶。
我站起来,扯了扯毛衣摆,不经意间抬头,却被对面瓦檐上射过来的强光刺了眼睛。眯起眼去看,很亮的光圈,努力地往外辐射着光束,被照耀的自己仿佛也变成了另一个太阳,冒着黎明的漆黑与寒露,无知无畏地,永无止尽地,努力闪耀着…
小心地打开门,又关上。屋里的寒气瞬间把我从外面带来的温暖吞噬,重新变得死寂。
在鞋柜上我找到了遗落的手表,看了看,还有半小时他就该起来了。便加快速度钻进了厨房。
在我把热牛奶和红茶放到桌上时,他走出了卧室,我正要开口说点什么,他只轻轻瞟了我一眼便走进了洗漱间。
我垂目,今天屋里真是冷极了。
煮锅里的水沸腾翻滚,两个灰白的鸡蛋在其中上上下下地起浮。我拿着勺,漫不经心地往里搅搅。
从背后传来他关门的声音,我仿佛被惊醒了般,麻利的找出碗筷,可他先一步夺去了漏勺,往碗里盛了个蛋,拿走一双筷,转身去了餐桌。
再也忍不住了,我半弯着腰,双手支撑在桌边,酸涩的情绪在胸中翻滚。
为什么他要这样?
为什么要那么冷漠,他当真变了?
我大步走到他对面坐下,看着面前这个五年前给自己一个家,给自己一个不算父亲的父亲的男人。
“小鱼,我要走了。”
我死盯着他,不相信那话是从他口里发出来的。
他的镶边眼镜一丝不苟地挂在脸上,因为很瘦,我以前总是担心会掉下来。
他依旧是那副冰冷而拒人千里的表情,认真的注视着手里的鸡蛋,一块块地剥壳,再一口口地吞咽。
我就那样死死地盯着他,鼻腔酸涩到不能发出声音,可是他并没给我回应,甚至都不看我一眼。
他翻出餐桌下的旧报纸,喝掉半杯牛奶,再把半杯红茶倒进牛奶。
“你不要这样,没用的,想想以后吧。”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我慌忙起身回房。
我的以后,五年前你不是说过我的以后都会有你吗?
原来都是骗人的啊,大人们都是谎话高手啊。
我跑到窗前,用力拉开陈旧的木窗,灰尘呛得我直咳嗽,咳着咳着我就大声哭嚎起来,哭着哭着我又笑了。
人,真是很搞笑啊。
我不知道,门外的人听到我的动静后把报纸揉成了团。
我也不知道,那杯牛奶红茶他没有动过。
就像他不知道我一样,我是多么渴望他大声吓醒发呆的我,让我知道我又在臆想了。
可是这一切都发生了不是么。
不是臆想啊,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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