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冠雄鸡志¹

李翱²

　　翱至零口³北，有畜⁴鸡二十二者，七其雄十五其雌，且啄且饮⁵而又狎⁶乎人。翱甚乐之，遂掏粟投于地而呼⁷之。有一雄鸡，人截其冠，貌若营群⁸，望我而先来，见粟而长鸣，如命⁹其众鸡。众鸡闻而曹¹⁰奔于粟，既来而皆恶截冠雄鸡而击之。曳¹¹而逐出之，已而竞还啄其粟。

    日之暮，又二十一其群栖于楹之梁¹²。截冠雄鸡又来，如慕侣¹³将登于梁且栖¹⁴焉。而仰望焉，而旋¹⁵望焉，而小鸣焉，而大鸣焉，而延¹⁶颈喔咿¹⁷，其声甚悲焉，而遂去焉……

翱异之曰：“鸡，禽于家¹⁸者也，备五德¹⁹者也。其一²⁰曰：见食命侣，义也。截冠雄鸡是也。彼众鸡得²¹非幸其所呼而来耶？又奚为²²既来而恶²³所呼者而迫之耶？岂不食其利背其惠耶？岂不丧其见食命侣之一德耶？且何众栖而不使偶²⁴其群耶？”或告曰：“截冠雄鸡，客鸡²⁵也，予东里鄙夫²⁶曰陈氏之鸡焉。死其雌，而陈氏寓²⁷之于我群焉。勇且善斗，家之六雄鸡勿敢独校²⁸焉。且其曹恶之而不与同其食，及栖焉；夫虽善斗且勇，亦不胜其众，而常孤游焉。然见食未尝先啄而不长鸣命焉，彼众鸡虽赖其召，既至，反逐之。昔日亦犹是焉。截冠雄鸡虽不见答²⁹，然而其迹未曾变移焉。”

    翱既闻之，惘³⁰然，感而遂伤曰：“禽鸟微物也，其中亦有独禀精气，义而介³¹焉者。客鸡义勇超乎群，群皆妒而尚³²不与俦焉，况在人乎哉？况在朋友乎哉？况在亲戚³³乎哉？况在乡党³⁴乎哉？况在朝廷乎哉？由是观天地间鬼神禽兽万物变动情状，其可以逃乎？”

　　吾心既伤之，遂志之，将用警³⁵予，且可以作鉴于世之人。 　　(选自《李文公集》)

1截冠，截剪掉鸡冠。  2李翱áo（772~841年），字习之，陇西狄道（今甘肃省临洮县）人。唐朝时期大臣、文学家、哲学家、诗人，跟从韩愈推行古文运动，与谈经论道，亦师亦友。作《复性书》三篇，有《李文公集》。  3零口，地名，在陕西临潼东四十里,亦作泠口。  4畜，畜养。  5且啄且饮，一边啄食一边饮水。且，又。    6狎，亲近。7呼，招引。  8营群，管理鸡群。  9命侣，召唤朋友。10曹，成群，一起。  11曳yè，拉，指用嘴啄着羽毛拉。    12楹之梁，鸡圈的横梁。楹，房屋一间为一楹      13慕侣，想要结为伴侣。14栖，梄止，梄息。  15旋，回。  16延，伸长。  。  17喔咿 ō  yī，鸡鸣叫。    18禽于家，作为家禽。    19五德，《韩诗外传》谓鸡有文、武、勇、仁、信五德。  20一，首先，开始。  21得，得益，得到。  22奚为，为什么    23恶，厌恶，讨厌。  24偶，动词，与…为同伴    25客鸡，不是本群的鸡，外来的鸡。  26鄙夫，见识浅薄的人，这里指乡人。  27寓，寄寓，这里指寄养。  28校jiào，较量。    39答，答理。 30惘wǎng，失志，若有所失。  31介，特立，特异。  32尚，尚且。  33亲戚，内外亲属。  34乡党，乡族。周制，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五百家为党。  35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