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苟远飞了。
大概是那次短暂的拜访,她看到了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苟远飞,她心底一直存在的怜悯一下子上升到了喜欢。
可是这样的畸形感情,没办法对施云说出来。即使她明白施云一点也不喜欢苟远飞,但是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告诉施云。在她心里,甚至在所有人心里,施云和苟远飞,苟远飞和施云,就像是固定的词组。而她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永远都只能当朋友。
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无法被打破,一旦发生了变化,她知道,她将会永远地失去两个朋友。
她只能像若无其事似的,继续陪在施云左右,继续充当苟远飞获取施云消息的唯一工具和手段。她想,或许以后上了高中,她还要继续扮演着现在的角色,可是除此之外,她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平衡内心的这份感情,一边是她的挚友,一边是她一起长大的兄弟。
她知道,她永远无法跟施云吐露心声了。施云根本不想她提起苟远飞,即使刚才,施云承诺中考之后主动联系苟远飞,她都不敢正面接应这句话。一方面,她希望施云能主动和苟远飞联系,一方面,她又害怕施云去找苟远飞。她还是希望,苟远飞一直都住在她的心里,哪怕带着忧伤,带着憔悴。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也搭上青春期的列车,她的感情也在心底波涛澎湃,日渐丰满。她也是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少女之一,她在和苟远飞那么多次的交涉中,难免不带一点个人感情。 曾经,她是多么热烈地盼望施云可以和苟远飞和和美美一起走完青春。可是现在,她也成熟到开始隐藏自己的一点点私心了。
只是这件事,没有对错,没有答案,有的只是三个人各自不同的伤心。
刘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正巧看到施云抹去眼角的最后一滴泪。他忽然就动了恻隐之心。 但是他又不能直接过去问施云发生了什么,以他现在的身份,他也有所顾忌,毕竟,他已经是准新郎了。
他觉得,毕业将近,大家或多或少会有些许伤感,施云的眼泪或许来源于此。而他作为老师,一样也体会得到即将离别的苦楚,而且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
于是,他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话,他想说离别的伤感,但又怕影响了大家的备考情绪,他只得将伤感隐藏。
“上课前,我先说几句啊!一晃就和大家相处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每个人都有很明显的进步啊。我为大家的进步感到开心,也为能够成为你们的数学老师感到骄傲。”
陈銮带头鼓起了掌,把刘老师即将要来的煽情提前带入高潮。
“一年的时间,还是挺短暂的。如果能从初一开始,就做你们的老师该多好!可以亲眼看着你们一天天成长,一天天进步,可以和你们相处得更久。只是,没有如果,也没有从头再来。我们刚刚熟识,就要面临分别······”
几个感情脆弱的女生已经带头小声抽泣了,施云刚刚擦干的眼角,又要开始湿润。
“回头看看,我们还是一起度过了开心的一年,你们也度过了收获的一年,这一年比任何一年都有意义,都值得纪念,特别是,认识了你们每一个人,秦湘林,陈銮,李清,葛恋,梅超锋,李硕书,施云······”
刘老师并没有念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他念到施云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他并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也没有鼓励大家沉着冷静面对中考。因为教室里的悲伤气氛越来越严重了,他自己也沉浸在一种不知名的悲伤里。
刘老师最近一段时间,确实经历了悲伤。这悲伤跟他的婚事有关。
他和梅俏丽的婚事,已经万事俱备了,他也东拼西凑借钱买了房子。就差挑一个良辰吉日,择期完婚。
其实,日子也挑好了,就在五一劳动节那天。 梅家人说,最近这三年,就今年的五一适合结婚,其他年份里都找不到吉日,他们无论如何坚持要在五一这天嫁女。
可是五一临近中考,刘老师不想在关键的时候休婚假,他甚至还拿梅超锋做挡箭牌,说是怕耽误梅超锋中考。可是梅家人还是坚持他们的坚持,梅俏丽也站在娘家人这一边。为此,刘老师第一次和梅俏丽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后来,婚事就此搁浅。刘老师和梅俏丽开始了冷战。婚还是要结,只是,他们彼此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结这个婚。
就像大家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即将来临的中考一样。是高兴?三年初中终于结束了,终于离自由和长大又近了一步。是悲哀?考试结束后,大家也要就此分别,有些人会留在县城继续读高中,有些人会去市里读高中,有些人去外省读中专,还有些人不再读书,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唯一能平衡这种心情的,也是在这最后的初中时光里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写同学录。不是正大光明地写,而是偷偷摸摸地进行。不能被郎老师发现。
施云的同学录是一本紫颜色的,没有那么花哨,淡雅里透露着丝丝忧郁。
初中三年前半段是恬静淡雅的,后半段是压抑和忧郁。无论怎样,这三年,就要默默溜走了。时间和画面无法复制,可是这三年的一切至少还能变成祝福和期望,安静地躺在这本同学录里,然后 ,陪伴在施云走向更遥远的未来。
她悄悄把同学录给了陈君,陈君是第一个写下真挚祝福的同学。 陈君的心情复杂至极。她其实有很多很多想说,可最后只中规中矩写了几句话。施云还因为陈君写的不够生动而有点小小不开心,她哪里知道陈君的内心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这样的小情绪很快就被其他人的精彩留言盖过。
秦湘林写了长篇大论鼓励的话,她衷心祝福施云有美好的前程。
李清则摘抄了很多经典诗词,拼凑了一片半文半白的文章,也是饱含满满的祝福。
杨钊的文字洋洋洒洒,透露满心欢喜,他好像写了一篇回忆录,娓娓道来他和施云相识相知的过往。
梅超锋的留言收敛了好多,他没再说施云又笨又蠢,智商低下,只是隐晦地希望施云到了高中之后能变得聪明伶俐。
李硕书就老老实实地祝福施云平安长大,将来嫁个好男人。
到了陈銮这里,他只写了一句话:“我喜欢过你!”
施云此时才想起初一时候的传闻,看来,很多曾经被她嗤之以鼻的虚假传闻,都是真的。陈銮真的喜欢过她,她努力回忆,那时候和陈銮一起办黑板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气氛里,这气氛或许是暧昧,或许是暗恋。
可时过境迁,她和陈銮在那之后的时光里,越走越远,陈銮或许将那种喜欢深埋心底,她到底也没有喜欢过这位班长大人。
只是陈銮可能没想到,终于还是有这么一天,能让这样一分情深意切有重见天日的机会。虽然是一段尘封往事,但他还是想大大方方地告诉施云。
施云现在也算明白的了陈銮的心意。虽然她还是要和陈銮朝夕相处一段日子才能毕业,但是她并不会觉得这迟来的告白让他们俩的关系变得尴尬。毕竟,陈銮用的是过去式,喜欢或暗恋都已在不知不觉的岁月里灰飞湮灭。
青春期的他们,可能还会喜欢更多的人,可能还有更多人来不及去喜欢。可是无论如何,他们曾经喜欢过的人,即使当时的感觉已经消失殆尽了,那个人都会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一段深深地痕迹,经年累月,都不会被忘记。
同学录是厚厚的一本,全班大部分同学都为施云的同学录写了留言。即便如此,这本子还是没被写满。
施云心里还是有小小的失落。现在的四班已不是当初的四班了。很多人都提前下了这趟列车。有人留级,有人退学,有人被清走,有人转学。如果这些人都还在四班,或许,这本同学录才会圆满。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可是,从古到今,这都是人们的美好期望罢了。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么多事,注定了她的初中生涯无法圆满。
尤其是苟远飞。
假如他还在四班,他也会大大方方地为她写下临行临别的祝福吗?
苟远飞还是施云心里的忌讳,是她始终不能大大方方提起的昔日同学。
哪怕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托陈君把这本同学录带给苟远飞,请他写下留言,可是最后,她还是退缩了。她当即打消自己的念头。
她害怕陈君的挖苦戏谑,之前还不许提起他,现在又主动联系他,这不是啪啪打自己的脸嘛!她还害怕这事又传到梅超锋李硕书的耳朵里,到时候他们又造谣生事。她还怕苟远飞误会她回心转意,到时候又跑来找她,影响彼此的考试。她还害怕好多好多,总之,她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和苟远飞做普普通通的同学,不是她不想,是她做什么都可能带来可怕的蝴蝶效应。
算了吧,就这样算了吧。
或许真的像大人们说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苟远飞就是注定的,无言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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