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空难得蓝得通透,太阳像一颗火红色的宝石斜挂在云间,穿梭于连绵的高楼间时隐时现。阳光漏到了存曳的脸上,叫人难以分清是高楼的影子在翻转,还是她的脸在转动。大巴车猛地刹了车,跳跃的影子像林间嬉耍的小鹿突然撞见了同伴被撕开的尸体,惊恐地凝固。本站已到达中央医院,播音的声音跟阳光一样暖闷。
医院背着阳光矗立,撑开了阴影,像天蓝色的挂毯上被烟头烫穿了个洞。阳光浓的地方太浓,刺着你烤着你要把你的活力都煨进死亡的芬馥;淡的地方又淡得绝了迹。灰墙上挤满了窗,雨水留下的黑色痕迹像是窗子哭花了眼妆。窘促的停车位里堆着纷繁杂乱的电瓶车,让存曳想起老旧小区过道上花花绿绿的垃圾,无处可匿,世俗生活的排泄物。
医院的大厅里全是人。碎花色的人流被纯白色的护士打断,像拥挤的市区降了雪,圣洁但又很冷。存曳挤进了直升电梯,金属味的电梯门一开一合,把整片的人群打碎了,与个体的距离突然被拉近(Insert 1)
存曳是来看她的奶奶的。她的奶奶得了糖尿病,死不了,活也难。病魔是个强奸犯,一把捏住了道德孝义的G点,捏得一家人都惊痛地颤栗,颤得腿也软了,服帖地把钱送了上去。可是他们的钱只出不进。
存曳进病房的时候,妈妈正愁得烦躁,不能对老人发脾气,只好憋着。见了存曳,不用憋了,这娃子在学校乱挥霍钱,把本该供奉给奶奶的钱全吸走了。你怎么来迟了!我今天下午有事。有事!有事!你天天都有事!你什么时候没事过?啊??奶奶忧容满满,别吵了,别打了,声音在颤抖。没用,妈妈的怒火已经勃起,必须要找个黑洞射进去。啊!疼!别打我!痛苦的尖叫声起来了,才能射得快。
进病房前存曳就预测到了妈妈的脾气,可她还是进去了。这是生活的仪式感。一顿揍之后再出来,人还是个人,不过是衬衫歪了,眼皮塌了。妈妈总是很克制,只会打她的头和背,不会打她的肚子,毕竟打得绝育了可就不好了。打完了,妈妈也累得气喘吁吁,肿胀的眼皮下怒火塌缩成了憔悴。
妈妈要留下来守夜。存曳拿纸胡乱擦了把脸,打开病房门。眼前是一片银灰色的椅子,病人一摞摞堆在上面,弯着背,垂着眼。叫到名字了,他们便起身,仿佛浑身就是几根线吊着,线断了便会啪嗒一声摊下去。电梯不知是出了故障还是被占用了,屏幕上本该显示数字的地方出现了奇怪的红色符号。转头走了楼梯,一层层地穿过这个巨大的发了霉的千层面,每一层的药味与哭声都渗漏进了楼梯间,连起来像一场地狱之旅,只是不知这些痛苦对应了什么罪。绕过了摇摇晃晃的老人与拖着孩子的妇女,拨开门口浑浊的软玻璃帘子,看见天空已经变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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