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今年七十岁,头发虽已灰白,腰板儿还算挺直。
老郑没有兄弟姐妹,老婆桃花也是独生子女。这在他们那个年纪的人堆里,可为凤毛麟角。在农村,谁家没儿子,会被人看不起的,有些不幸事(方言:心眼不好)的人还会背地里笑话人家绝户了。
老郑性格外向,乐观坚强。虽然家境贫寒,但对桃花那叫一个好。好吃的,桃花先吃,好喝的,桃花先喝。只要老郑在家,所有的家务活,老郑和桃花一起干。
桃花不爱说话,性格温和,人勤快,就是不爱操心,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老郑一人操心,老郑都安排的妥妥的。
老郑除了种地,就是游街串巷收破烂,顺带捡破烂。
桃花婚后第二年,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闺女。第四年,又生了个闺女。老郑爱如珍宝。大年初二,老郑在架子车上铺了两条厚厚的铺垫儿,又抱上两条大花棉被,让桃花娘仨坐车上。一家四口,乐呵呵地去桃花娘家串亲戚。
“老郑,叫嫂子下来跑会儿呗,看把你使的,跟个驴似的。”光棍汉老李把两只手揣在衣袖里,正靠着墙根,蹲着晒太阳,见老郑路过,站起来打招呼。
“不使慌(方言:不累),再有个百八十斤也累不着。”老郑停下脚步,喘口气,继续往前走。
“傻勒!一人挣,仨人花,日子过得扣扣索索,吃冇吃勒,喝冇喝勒,剩自过哦!有吃有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李自言自语。
“都搁你样,咱村都成光棍村了。懒种,瞧你这会儿怪得,老了,身边两个人也冇,有你受勒。”泰聚嫂笑骂。
1978年,老郑家又添个闺女。妇女主任到他家动员两口结扎。老郑同意去,桃花坚决反对。
“我啥都听你的,这件事你得听我的。我咋着也得跟你生个小(方言:儿子)。”桃花坚决地说。
“中,咱生。”说心里话,冇儿子,老郑也觉得不中,但是,他心疼桃花,不想让她再吃苦。
“该扎不扎,房屋拉塌。”当时计划生育政策很严,老郑家的三间瓦屋被拉塌一半儿,老郑家的儿子也呱呱坠地了。
老郑被罚得倾家荡产,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了儿子,香火终于续上了,老郑觉得值。
有了儿子,老郑和桃花干得更起劲儿了。老郑对女儿和儿子都很好。谁上学他都供应(方言:支持)。大妮儿凤儿也争气,学习很好,也知道心疼父母,她在一中上学的时候,都是自己在家蒸一篮子馒头,炸两瓶酱,带两瓶咸菜,
同学们吃的方便面佐料不要了,凤就要过来放着,吃饭的时候撒馒头上吃。十块钱,凤能撑一个月不给父母要生活费。凤知道,能供应自己上高中,父母虽然没有砸锅卖铁,也是倾其所有了。
凤如愿考上了安阳师专,毕业后分到了安阳市一中,爱人是她同事,教化学的。那时候的师专不亚于现在的研究生,老郑夫妇成了村里很多人羡慕的对象。
“你看人家老郑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二怪叔说。
二妮三妮也不错,俩人合伙儿在集市上开了一家“爱心小百货”便利店,卖日常生活用品。
儿子不爱学习,跟着村里的人去广州打工,啥活都干过,好歹娶了媳妇,一家三口都在广州,逢年过节偶尔回来。
老郑两口还种着地,桃花在家洗衣、做饭、喂鸡、养鸭,照顾二妮、三妮家的孩子,老郑还是出去捡破烂、收破烂。
“妮小(方言:男孩女孩)都一样,谁在跟前指谁。我跟俺小(方言:儿子)说,恁离得远,都别来回跑了,恁出医疗费,恁姐伺侯我。姊妹几个,都担点儿,将来我跟恁妈不在了,恁几个也别大办,省点儿钱,把自己的生活过好。”老郑说。
桃花生病住院,老郑陪护,和风细雨,细心照顾。晚上打来水,给老伴儿泡脚,洗脚,剪脚趾甲。早上,给老伴儿洗脸,用热毛巾细心地擦脸、额头、耳朵、脖子、手,还给老伴儿擦香香。
输完液体,老郑就牵着桃花的手,在医院过道里散步。
“你好好吃饭,等你有劲儿了,咱下楼去花园里悠(方言:散步)”老郑轻轻扯一下桃花的衣服,提醒她避开过往的行人,慢声细语对桃花说。
桃花笑笑,点点头,顺从地跟着老郑。
老郑穿着薄款深蓝色羽绒服,黑色裤子,灰色棉拖,桃花穿着粉底儿白花丝棉袄,黑色裤子,粉色棉拖。俩人手牵手,肩并肩,慢慢从北走到南,又从南回到北。
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海誓山盟,就这样互相搀扶,感动了一旁的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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