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12岁,时间还是漫无边际的白茫茫雪地,未来还在掌握之中,还活在自己勾勒出的梦幻城堡里的我,踌躇满志。
12岁那年,我们有大把的时间挥霍。我常常花半个小时观察蚂蚁怎么搬家,祈求从他们爬山涉水的艰辛中感知哲理顿悟人生,然后,写出一篇满分作文。当然,蹲在那看蚂蚁看到最后,我已经忘了需要思考哲理什么的这初衷,但依然乐呵呵。
12岁那年,冬天比现在冷多了,而我们还没有羽绒服这概念,只有一件一件的毛衣裹成个粽子。虽然冷,却一点不觉得难熬,没有对北国冬天万里无绿色的差异(直到看到南方的冬天才知道不是冬天都没有树叶),没有对大雪的冷淡疏离,见到满地积雪会扑上前去堆雪人,打雪仗,不像现在看到雪景心里高兴手脚却不会前移半步。
12岁那年,外爷还活着。还会顶着鹅毛大雪走半小时(其实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外公因为老了,走的很慢)只为了给我几毛钱的零花钱,有时,连只有12岁的我都嫌几毛钱太少不想接,这种时候外公通常不懂我幼小的心灵深埋的倔强,只当我太懂事,把孩子们单纯的自顾自控制的很好。外公那个年代的人。经历了民国的混乱,被殖民的屈辱,抗战的艰辛,最终沾满鲜血的胜利。外爷也是一个兵,我曾经追问妈妈为什么电视上的老红军都有各种补助和送温暖,而外爷没有。妈妈曾经笑嘻嘻戏弄我“因为外爷浑身没有窟窿,没有中过枪”吓得我宁愿没有政府的关怀只要一个完整的外爷。后来的后来,我不知道从哪听来了真相,因为外爷是国民党的兵,而且不是自愿参军,是被强拉入伍。电视上,教科书,抖给我的是人人争参军,军民一家亲的浓墨重彩,现实折射给我的却是似有却无的清淡笔画。就像我脑海中的外爷是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而实际上他只是一位年迈需要人照顾的独居老人。不懂什么叫失去,因为从没体会过失去。以为做错了事丢了朋友道个歉他就能回来,以为我不会真正地失去。后来外爷离开,这是我有感觉有印象以来第一次经历亲人离去。才知道对着天空对着大地对着墓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喊呼唤,也找不回来。这世上,就有你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有些人因为思念,住进你梦里,而另外一些人,因为思念,终于梦也梦不见。失去原来是空旷,喧嚣也安静了。
12岁那年,父母站在身前挡住了一些灰暗和肮脏,我看到的世界是他们想让我看到的。我以为长大就能成功,梦想就是用来实现的。
12岁那年,我和所有的伙伴们生活在一起,最远的距离也就是高嗓门传不过去的十几户人家。我没经历一个人坐火车求学,还以为分别是一件遥远的事,甚至不需事先准备人人天生具备的能力。我还没听说什么是“死生契阔”更不会忧心浅浅的墓碑架起的生死之间的距离是我穷其一生也跨不过的鸿沟。我也没体会过一个人住的酸楚,甚至生日的时候打一圈电话也还是一个人度过,对着长寿面落泪。还以为长大就理所当然拥有一切,包括幸福。
从来没人告诉我,成长是自己一个人的事,甜蜜或心酸,都只有自己咽。
12岁那年,天没亮就能起床,天地再大也没我用不完的热情大,那时候我不懂什么是冷淡,因为我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想要了解这世界,以我之眼。
12年过去,时间不再了,还有什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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