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同一只恶魔,我成为一只恶魔。爱多么具有热情。我们一起在热带雨林中沉迷在稚儿玩乐中,烟雾像链锁,把我们绑定在一起,想挣脱却挣脱不了。你说这是很迷人的一件事,说的是看不清外面复杂却有趣的人间,那是因为你我对爱的折磨上瘾。我看的太清楚,你来遮住我的眼睛。你来啊,把我的眼泪都装进你宽大厚重的手掌里。
“嘿,能不能借支烟?”
男人抬起头,交叉着脚支身靠在淡蓝色的墙上,正在点烟,红色衬衫扣到最上排第二的扣子,露出小麦色干净的脖颈,衬衫上一朵朵极是颓败的百合花,浮夸的很。男人停下动作,走近女人,在另一张空着的白色藤椅上坐下来。
“你会抽?”上下打量女人,瘦弱的如同不存在。
女人宛然笑起来,右脸有小梨涡,眼睛盛着一些不可与人说的秘密,焦虑又安稳。
“不会”,发现对方在探索自己,女人随手把墨镜带上,唯一能轻易为外人打开的窗子关上了,吐出临暮的炊烟。
男人没有再言语,把烟点好,递上去,女人吸一口吐出来的烟气,又自觉地回到主人这里。他觉得怪异,不愿承认,转眼看望女人看望的方向。
庭院里是一群小孩子在打闹,手中拿翠绿大芭蕉叶子,放在头上以为这样就身披铠甲,所向无敌。一个孩子注意到前方的阳台上有两个大人在看,眼光也偷着看着这两个大人。一会儿瞥上一眼,有意无意在炫耀自己的厉害,在同龄中的与众不同。女人灿烂笑,做出一个手势,给那位又看向她的孩子称赞。
男人也笑起来,“是来出差还是?”,女人继续看着那群孩子,头却偏向,“你猜?”
“我是来游玩的”莫名就是说起自己的意图来,好像不解释就会被人误会。其实有这个必要吗?男人不知道。“我,散心的”,散心?一个人来这个热带森林里散心?
男人于是不说话,点上一直没点上的烟,等女人的烟抽完,天色有些昏暗,灰蓝蓝,一片尘埃遮到女人脸上,又白上许多,却是阴郁的颜色。
“你为什么不说点话?”孩子玩散了,庭院内就是黑色的泥土,静悄悄没有风,对面一大群绿色林子,也是黑暗暗,看着越发神秘就越吓人。邻舍墙角杂草是枯败荒黄,主人拿除草剂“呲呲”的在消灭他们。
“到这里来有没有去哪里玩过?”男人礼貌的问,一点情绪也没有。女人就觉得冷漠到不得了,听上去就感觉冰冷,浑身要哆嗦一两下,拿出内心隐隐藏匿的温热来,保护自己。“还没有,昨天刚到,还来不及去看看”,女人扭头找房主,大声喊着“拿两杯喝的来”,没有人理她,男人就自己走进去,也不远,几步就到了,可非要比平时跨出更大的步子,几乎是自觉就这样做,还痛苦的压抑着。
一杯白兰地,一杯龙舌兰,女人分不清两者的区别,只听着男人小心介绍,也不用心听,歪脖子两个都喝了一口,都是酒,没有区别。
“我不会喝酒”女人笑,只是笑,看不出抵抗也没有接受,让人完全搞不懂,她也许只是开玩笑,也许是真的,好像是真的就会很严重,喝一口酒就会中毒死去。男人自然不过,拿起酒对着女人的唇印喝下去,一大杯被送入身体里。
“你莫要骗我,你会喝” 男人又坐下,手机不停响,女人看着他皱着眉头关机。
一杯酒下肚,女人觉得清爽,是酒里加冰的缘故还是起风了,化了停了醉了,完全分不清楚。
“你看,你会喝?”
“你怎么知道的?”
“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
女人非得问到底,也不愿意去权衡问的可否值得,“知道我会喝酒?”
“不是,知道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喝酒”。
太难在除自己以外另一个人身上找到温度。触碰而得来的总归是太浅薄和短暂,所以要融为一体,要二物划一。这个女人叫做唐娜,她好久才想起要问男人名字,“蔡坤”,女人笑,觉得这个名字完全不符合男人雄壮的外表,这宽阔胸膛,有力臂膀组合成的躯体怎么能被称呼这样个一点意思都没有的名字呢?
“你笑什么?”蔡坤问她,全不知她是在笑自己,也许换平常是知道的,只是到这样好看魔力的笑容面前,就不知道所言所欲。
“我笑,我多此一举”唐娜停下看,十分虔诚的对着他的目光,又说,“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睡在一起”。
唐娜想刚刚两个人明明还在散步,在狭窄只容得下一个人行走的石板上,他还不停拨开四周的树干,让众多树刺扎的满手干的鲜血,只为和她并肩,也是为此时刻得到她的身血吧。还在怀恋下午睡过午觉,自己披着薄巾坐在阳台,其实她在看天。天应该是好大一块,却被树顶狠狠做下栅栏,白灰一段,墨绿一段。白灰的少一些,又两只鸟冲出来,咋咧咧的,好像被树尖伤害,痛苦不言只凶猛逃脱。
就在刚刚,不久前,她还没有打算走进这个房间。
他们散步在海边,怎么找到这海的?她只是想往前走,也要冲破栅栏,也不知道是什么成了禁锢。蔡坤问她要去何处,她只是惯常笑着,脚步不停,蔡坤就猜出她心中所想,去问路人海在哪。她想蔡坤只是也与她一般,第一次细细对比起来,遇到情人,她总爱对比,比比是不是与自己相似,相似她就会难过,她总要想这样相同的两个人可怎么活?不像她也悲哀,不像的一个爱人有何作用?
当对于蔡坤,一时间对比不出来,又过几秒,竟忘记去对比,一心想与他走一走。从模糊的树木走到黑暗最深处,天上的星星跑出来笑话他们。蔡坤就牵住她的手,“我自己会走”,女人啊,男人就不再好意思牵下去,甚至一路上也不拨撩女人头顶的树枝。
看见大海,唐娜以为她会想第一次看见大海那样,内心甜蜜的糖液都要溢出来,把这大海苦涩的海水都洗刷上千百遍还不够,还有这半生的颠沛酸楚也冲击的干干净净,一丝精神也不留。但,话是这样说,第一次见到大海,细细回想,其实比任何一次的海都要无趣,满沙滩的人,连水都不像水,像铁,打在脚上非常痛苦。却因为内心期待被饱满,因为这份情绪,自觉美丽无比,想疯狂奔跑,碍于独自奔跑会引来怪异注目而像所有发生的事件一样压抑自己。后来,她连基本希望都不会,更别提动作。
那为什么这次就又想见大海呢?唐娜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许,只是因为蔡坤相见所以就跟着见了。
“嘿,我教你游泳吧”蔡坤解开上衣的纽扣,额前碎发被海风抚到头顶,唐娜走上去,轻轻如羽毛飘起一般,摸了摸他的头顶,“你去吧,我想抽根烟”,蔡坤把口袋的烟盒和打火机放在她手里,大喊一声,好似在与这陌生地域打声招呼,像个孩子出远门回家,进门一刻“妈妈”的吼叫。
“哈”唐娜第一次笑出声,很久很久的一次,蔡坤听到,转眼在不远处房屋放射出朦胧的灯光中,看见唐娜抽烟,她笑着,风吹开她的衣襟,也吹散她的短发。蔡坤觉得心空洞出一大块,能怎么办?这痛苦不像很多年前至亲病老死去,也不像失业,也不像纯粹喜欢的初恋分手……像什么?它什么也不是,只是风在吹,海浪打着海浪,这样一个你站在我面前,好像这世界要倒塌,我将一个人幸存在这星球上。
“唐娜”蔡坤好大一声的呼唤,唐娜也好大声回答他,“快游吧,我等你”。
蔡坤想抱抱她,想早点拥有她的心灵,想把她藏起来。
“你快乐吗?”蔡坤问她,因为他要走,要回到现实生活去,他本来想把她带走,又怕她不愿意跟他走。如果她不愿意,他一定会强求,不在乎把她伤害,如果不去问,就当她全心是愿意走的,只是自己没问而已。
毕生活在痛苦中,活在抛弃她的自我责怪中,可以打自己,毁掉自己的生活,然后满世界找她,找到后,就轻描淡写的随意说说,“因为我爱你啊”,如果找不到呢?
不会找不到的,因为她也一定在找寻自己,两个人互相苦苦寻觅,怎么可能会找不见?
唐娜咬他的手掌,渗出血腥味,知道一嘴粘稠停下,小心翼翼吻着。蔡坤低头,才发现,她在哭呢,她怎么会哭,听见外面鸟在叫,严厉的太阳撕扯娇嫩新生草芽的声响这时刻都格外刺耳,她却没有声音,连呼吸都没有了。这让蔡坤觉得她并不是在哭,另一只手却覆上她流泪的双眼,把眼泪都装进去,她是真的哭了。
蔡坤也就连呼吸也没有了的。
“对不起”,唐娜说,对不起,她总跟蔡坤说,她的爱意,那么重,如果这些时光里,她每说一次爱之前,能忍住,只拥抱他,只亲吻他,只愉悦他……
她是什么?她不过是一棵要枯死的树,这森林不想成为她的家,外面也没有她的去处。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常常丢一些文字稿件和自然摄影的工作给她,她才无意识维持到今日,遇到蔡坤后,她或许又以为自己能活下去。
很抱歉,她曾几时啊,这样天真。
“我还要靠那些名声钱财活下去,更何况你啊”唐娜紧紧拉着蔡坤,不放手,可她说的意思不是要放手吗?怎么就放不开了呢?
“要不要去我房里坐坐?”蔡坤送她到自己房间门口才勇敢说出这话。
唐娜把打开的门又“砰砰”关上,然后才点头,甜腻的说“好”。两个人返回去,走到蔡坤房门前,“你去买点酒,好不好?”唐娜趁他开门,推开就进去坐下了。蔡坤也没回答,慢悠悠走开房间,离开这层走廊后,才大步大步冲锋式跑到楼底前台要酒。
唐娜惊讶他如此快就又出现在她面前,手中拿着属于他的相机有些无措。
“不好意思,忍不住看了看”,蔡坤没有介意,把相机接过来,自然而然按在快门,唐娜没有意识到,也不拒绝。“你很美”,蔡坤抬头看着这个美艳的女人。
唐娜拿杯子,倒酒,“有你妻子美吗?”
“没有”,完全不介意谈起自己的家庭,在这个年纪,没有家庭是不可能的。就像这个年纪的唐娜男人能抵抗得住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永远都不要见,好不好?”
唐娜说出这话就知道,她所期待的根本没有答案,她问出口这样的问题,不就说明她自己心中已有答案了吗?
对于他的妻子,她没有羡慕,也没有怨恨,反而莫名生出一种悲悯。如果是她,如果她是蔡坤的妻子,这些沉醉将变成一场梦。一场,夫妻彼此厌恶却不得解脱,彼此都意象另一个有关于彼此的梦,那,这些欢快,只会成为无趣生活的一种假象。
唐娜想,幸而长生漫漫,遇到他,也看得开,正因长长一生啊,还会有上万个蔡坤呢。
可她还是哭的无声无息,手指被粗鲁撬开,蔡坤拿起行李,竟然,一个回头,眼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他走了。
他自己在梦里面醒了,是他自己要在另一场虚白的梦里苦苦挣扎的。
可,女人,这个叫做唐娜的女人,走不出梦里,她无论怎么劝解,她只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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