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蓝山早已被皑皑的白雪覆盖,这座位于唐国东边边境的并不怎么出名的山乃是唐国重要的一道要塞,唐玄甲军常年在此驻扎。这支军队堪称是唐国的最强战力,从人到马身上都穿着了由一种叫做玄铁的稀有金属打造的铠甲,奇重无比,也坚硬无比,即使是最硬最强的弩弓射在上面也只会留下一个小小的白点,试想像,这样一支军队如果集群冲锋的话,又有什么对手挡得住。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震慑住了如狼似虎的一直想要南下侵略的突厥人。蓝山下的人们也得以在此安居求生。
蓝山镇正是在这座山下,镇中的居民靠着座大山的赠养本也生活的丰衣足食。可自从去年七月至今整个大唐东部竟滴雨未下,今年又遇蝗灾,田地里颗粒无收,农民流离失所生活无着,而朝廷的救助经过层层剥削之后到百姓手里时刚开始每人每天还能喝到一碗清可见底的掺着砂砾的稀粥。到最后竟然连稀粥都没有了。朝廷昏庸,天绝人道,民之饥殍者不可胜记,千里积尸,饿殍遍野,发展到最后,民众流离失所,易子而食,为了哪怕只是一片树皮,一份草根竟夫妻反目,手足相残。
娟琼就出生在了这个年代里,这对于她而言注定是不幸的,在这个年代里,即使是成年人也每天都在死去。她的父亲在一次与人争夺食物时被人打死,被那帮饿红眼的饥民分而食之。她的母亲带着幼小的她四处逃窜。在那草根都没的吃处处都游荡着食人成性的饥民的年月里她的母亲凭着初为人母的毅力一直支撑着,直到第五天晚上。他们被一队四处流浪的游民发现,其实隔得很远娟琼的母亲就发现了这队游民,她抱着她的孩子躲进了附近的一个草丛里,她拼命的压低着她不停颤抖着的身体,她知道如果被这群饿红眼的人看到她们意味着什么。所以即使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她也在拼命的隐藏着身形。她想活下去,她还有孩子,她至今还记得她的丈夫临死前投向她的目光,柔和的,充满歉意的。她知道,他在恨自己,恨自己娶了这个女人却不能给他稳定的生活,他还恨这天,恨这灭绝人道的世界。但他只是这蓝山脚下一名普通的农夫,他又能怎样,他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连带着他的恨也是微不足道的。正如他的性命一般,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没人会在意。
她看着眼前那帮人快要走远了,心里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娟琼却因为连日饥饿突然哭了起来。
张泉印在灾荒发生前本只是一名普通的农夫,灾荒发生之后随着乡民一起外出流浪讨生。可这生到底要跟谁讨?去哪里讨?没人知道,他只记得,一路走过来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后人踩着前人的白骨向前走着,因为没有目标,所以只能向前走。于是,他疯了,一半是饿疯了,一半是被这压抑的世道逼疯的,他跟所有人一样开始吃人肉,他至今记得第一次吃人肉的时候那种恶心欲呕的感觉,但恶心很快就被铺天盖地般涌来的饥饿所淹没,于是他吃的更快了,如果他不快的话,那一锅人肉很快就会被抢光。吃着人肉的时候他有时也会忽然模糊地想起,自己年幼时,曾是真的想做一个好人的。
但,那时卑微却温柔的愿望,就和“长大后要讨胭脂铺的李姊姊当媳妇儿”“赚够了银两就天天都要买烧饼吃”“要是以后一顿饭里能有两块儿红烧肉,当神仙都不换”一样
后来都成为风吹雪散的记忆
一路走来,队伍里的老弱妇孺逐渐被吃光了,人群又陷入了饥饿,所以在发现这对母女时,几乎所有人都是红着眼围上去的,张泉印注视眼前的这对母女,没有觉得这是两条人命,在他眼中她们这只是食物,一顿能让他活到明天的食物。于是他的眼睛更红了。
当娟琼的母亲听到怀中的婴儿传来的哭声时,她绝望了。当她被那群食人的恶魔围住之后,她并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在这之前她已经很多天没吃到东西了,每天都是靠着吸食天亮时树叶上少的可怜的露水存活。每天她吸食露珠的时候都会看到朝阳,看着这美好的朝阳照射着这悲惨的世界。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想到死,她真的非常的想死,但当她看到怀中的婴儿时脑海中就会浮现丈夫临死前目光,她便知道她不能死,她没有资格死。
但今天,她知道,一切都到尽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多痛苦,反而感到了一丝解脱。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并没有怨恨她那一声不合时宜的哭声,眼中满是深深的疼爱,和歉意。
‘娟儿,娘对不起你。娘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却没让你过上好日子,今天又让你被这群人吃掉,娘对不起你’她哭泣着,干涸的眼中却没有多少泪水留下。当那颗尖锐的石头砸中她的头时,她向后倒去,怀中仍紧紧的抱着她的孩子。她倒在干燥的没有一丝水分的土地上,呆呆的看着天空,她似乎也在恨,恨天道不公,恨世间不仁。又似乎是在怀念,怀念她的丈夫,怀念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份美好,她成婚的当天,她的丈夫掀开她的红盖头时对她说的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饥饿的人类并不会注意到这些,当看到那个女人倒地时,人群中发出了欢呼一起涌了过去,就像猎人看到他的弓箭射入猎物的身体时那样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并且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自己的猎物一样,而人群中更有甚者已经流出了口水。人性的丑恶在这里全部展现了出来。
兴许是老天在睡了许久之后,突然睁开了眼,看到了这一幕,觉得人性实在太过不堪,就在人群聚在一起商讨着到底今晚要吃掉多少肉又要留下多少当做干粮时,一道闪电突然劈了下来,以婴儿为中心,方圆几米内全都变成了焦土,所有人都死了,唯独婴儿的身上弥漫着一股红光,刚刚在雷电劈下的瞬间就是这股红光在他的身前凝结成了光幕,帮助他挡下了所有的雷电。
天,下雨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场雨之前。
林画从旁边的树林里缓缓地走出。刚刚婴儿身上的红光显然便是他所为。林画抱起婴儿时,仅剩下微弱气息的小孩或许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体温,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林画看了一下怀中的孩子,又抬头看了看天。
如果天道无情,为何又要降下天雷劈死这群恶人,如果天道有情,之前有为何会有这场旱灾,又为何会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
林画知道有些事情想也无用,将怀中的孩子报的更紧了些,缓缓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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