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沟散章

九寨沟散章

1.

听说九寨沟很美

美在秋天

听说九寨沟很远

平原的鸟，飞不到的地方

听说九寨沟很近

离阳光近，离神更近

我一直呆在听说里

就象山里的孩子

对着寺庙一幅大海的壁画

－－出神

2.

去九寨，原来是这样

沿着岷江

溯流而上

河流有多远

道路就有多远

你就得走多远

没有道路的地方

马走多远

你就得走多远

马去不了的地方

苍鹰飞多远

你最好也能飞出多远

这样，你就到了九寨

从各个角度

3.

去九寨的路不好走

伸出路面的岩壁，时刻准备塌方

有时车中一声咳嗽

外面便是一场泥石流

4.

进入阿坝州

便是羌族第一寨

地里长着玉米、向日葵

和比玉米更饱满的羌族姑娘

羌族姑娘

穿蓝袍扎腰带紫色脸庞

穿汉人一样款式的皮鞋

说汉人一样的普通话

羌族姑娘

学着汉人

笑容都是一模一样

可爱的羌族

离汉人越来越近

离祖先越来越远

5.

羌族的寨子

从山坡上迁下来

山威武，坡低平

猎户变农民

门前种玉米

不闻猎物声

我说多好啊

丰衣足食的生活

女人白眼说

缺衣少食吧诗人

导游说，这里的河谷

将是岷江水库的底部

水库的面积

相当于十个西湖

我们的问题

将要被水淹没

6.

到了叠溪

旅途的劳乏

融入碧蓝的海子

海子的诗句复活了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7.

从叠溪到松潘

是传说中古蜀国蚕虫氏

居住的地方。入山的时候

他们顺着岷江，和我

擦肩而过。他们中走出了鱼凫

走到盆地,成了部落

8.

信不信由你

松潘高原，是色彩堆出来的

我走进了凡高的油画

一匹瘦马在青稞地里

打着喷嚏

9.

贴近了高原

便接近了天堂

神呼吸的地方

人类更象羔羊

10.

品一口青稞酒

喝一碗酥油茶

你就喜欢上了高原

你身上的劲道

久久不去

11.

真正的高原

是打火机打不着火的地方

是汽车跑不出速度的地方

真正的高原

是马儿跑不到边儿的地方

是苍鹰飞不出掌心的地方

12.

岷江蜿蜒成蛇的形体

向山中攀援。我们

一会在她左边

一会在她右边

车行桥上

我们聆听她的吼声，狰狞如

出山的蟒。而弓杠岭上的她

躺在浅草里，皮肤光滑，样子驯良

13.

弓杠岭，岷江的源头

我在喝一碗羊杂汤

汤从海拔3690米的高度

流入我的肠胃

回民们说，这是天下第一汤

端着碗，我看高原马

在溪中饮水

这是岷江源头的水

回民们说，是天上下来的水

14.

时光之水，和岷江之水

悄无声息。此刻

让位与群山的波涛

和天葬台上鹰的鸣叫

苍鹰，带亡灵上路

人们看见天堂的阶梯

15.

羊杂店，生火的藏族男孩

指给我黄龙的方向

并说那条路很好走

那条云中之路

让我想起西游记中的

那匹小白马

16.

松潘古城的藏民，据说是加农族

草原上住帐篷的，据说是安多族

九个寨子里面的，据说是白马族

是这里藏民中的少数

路过川主寺，白马族女孩说

里面安息着一位唐朝的郡主

文成公主进藏那年

在这里病故

他们的祖先便留在松潘

建一座寺庙，为郡主祷告

17.

我的女人和儿子

穿上了藏民的服饰照相

怎么照怎么不像

镜头告诉我，高原

是青稞、玉米、蚕豆

牦牛、马、羊的高原

高原，长着一张

紫色苹果一般藏民的脸

18.

每一块海子都有故事

每一块海子都有历史

那些沉默的海，在阳光地带

生长着语言

19.

诺日朗，男性的名字

据说是条饥饿的汉子

被阴性植物遮盖

女人们

站在他面前

眼里充满膜拜

20.

有一座塑像立在山上

有一名士兵在那里守望

导游说，翻过前面的一座山

就能看到长征

经过的雪山草地

但没有人提议上去看看

哪怕上去就下来

扎如寺，有一面山岩

有经文和十二生肖的图案

游人驻足观看。他们

有的看到了石壁的活佛显灵

有的看到猴儿跳跃马儿奔跑

他们还参透了什么

在石壁面前

指指点点

21.

有种的女人，在路边招手。搭车

有种的女人，佩带着手镯和玛瑙，叮当作响

有种的女人，成了山地风景

有种的女人，让我们知道，高原盛产歌声

呀拉索----脱口而出的歌声

追上了蓝天上的神鹰

有种的女人，喧宾夺主了

有种的女人，亮开歌喉和车上的男人叫板

有种的女人，让长着喉结的男人低下头去

有种的女人，直呼扎西毛驴，随她下车放三年羊

有种的女人，希望有一小伙住进她草原上的毡房

有种的女人，会一直唱歌唱到成为嫁娘

唱到她的名字不叫央金，只叫卓玛

八百头牦牛，是美丽的嫁妆

高原，感谢你把歌带到我们心头

感谢你把女人一个个变成了李娜

22.

小西天尕米寺，雨中的城堡

我在廊前看金桶上的铭文

铭文转动起来，一位老女人鞠着背

念念有词，从我眼皮下走过去

那个老女人鞠着背

在寺庙的拐角处不见了

金桶在圣光里转动

五色经幡在寺前猎猎作响

尕米寺背靠一座神山

那是高原上的鸟安息的地方

据说鸟用尽最后一口气，飞回这里

象那个老女人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们离开的时候，老女人

保持着一个姿势走在金桶的光影里

她这样已经很久了，三十岁以后

她就这样走着，去往拉萨的路上

23.

高原，什么时候成为消费品

青稞茶飘起了人民币的味道

哈达、活佛，都标出了价码

我们走进高原的时候

高原人也走进了我们

高原如猛虎，诗人杨炼如是说

200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