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考我六门功课加起来远不及初一四门功课加起来的分数,父亲很生气,盼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又一年暑假过去了,父亲决定送我去老家的中学复读一年。父亲总认为我是由于不努力学习才落榜的。在回乡的路上,父亲的一句话深深地刺激了我,他说我明年要是再考不上,全老家的人都会笑话我的。我自己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功课全部补回来。
那几年乡中通过整顿,从老师到生源都挺好,乡里又盖起了新学校,一切对我都很新鲜,我想着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是该好好拼一年了。
课堂上我依旧跟不上老师的思维。我又有了新主意:老师上面讲,我下面自己看书。课上不论老师讲什么我都听不见,低着头用笔指着书上的字一个一个领悟它的意思。时间长了,我觉得承受不了。我明白这一年是最后的机会。在这里没人和我一起逃课,我应该安下心去学习。坚持了十来天,我从早自习一直钻到中午放学,而且看书后我要整理整理,发现收获不大,已经没有效率了。中午去食堂买饭,我是最后到的,饭菜已经凉了。
一次课堂上,老师正讲课,突然快步走到我跟前。我惊了一下抬头望着老师,老师用疑惑的表情看着我,我意识到自己又发出声音了。课后老师坐在我跟前,翻看了我的笔记本,那都是我竞赛中获得的一等奖奖品,上面有老师的赠言“真诚的祝愿:趁着青春的大好年华,开拓人生,不断进取。”老师说我在老家是很出名的学生,今年努把力,好好学习,我笑了一下。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当时我属于强迫症,但反应很迟钝,学什么都要耗很大精力,时间长了,心里又紧张有发愁,肯定会造成压力,势必会发出声音,也许刺激太深会失常。
我的师姐(比我高三届,和我同一个班主任老师),是我所在中学校领导的女儿。师姐父母都是搞教育的,她是在上高中的时候,课堂上忽然站起来胡言乱语,从此以后失落了心灵。我常常会在街上碰见师姐,她书生的脸上目光呆滞,头发凌乱,一个劲地往前走,父母总跟在她身后。我总在想上天为何要将她的心灵封闭,让她从此后的人生在不由自主中度过。
我即便有再大精力也坚持不了这样学习,我必定会厌学的,那段日子很难熬,我总是和同宿舍的女生合不来,我不允许她们触碰我的东西,我打来洗脸水,她们总是要把毛巾放进去一块洗,我真受不了,会大发脾气,她们觉得我不好相处。我一回宿舍就要洗手,我觉得宿舍、院子、教室都很脏,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没过几天,我决定中午放学自己回家去。我给老师留了字条,背着书包走在路上,就这样我私自决定弃学回家。一路上我想着父亲的话,我是注定要遗臭万年的。
上学的路我已走到尽头,没必要再走下去,父亲劝我再回城里的复读班,答应明年试着走委培生。在往后的几个月里,我出现了很多毛病,暴饮暴食,不夸张地说可以吃掉半屉馒头。
我胖了整整十斤肉。课堂上我呼呼大睡,课后跟周围同学找茬吵架,周围一圈人都拒绝和我说话,她们觉得我不可理喻。我呆坐在凳子上,眼睛频繁地眨,有时鼻子会向上抽,嗓子发出“哼哼”的声音,有时还会摇头。回到家里我洗手的次数越来越多,淘气的弟弟总是从地上爬起来再坐到床上,我觉得太脏了。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风刮起来 的沙土,觉得县城里也很脏,我将来一定要到别的地方去生活。中考后,我渴望自己继续上学。
桌子上的一摞复习资料,翻开后都是空白的。我已经麻木了,是否今年还有勇气去参加考试。父亲形容我是“大老愣”。我也想着早晨去街心公园跑步,也许瘦下来就会和以前一样聪明、灵活,也就可以学习了。
中考第一门是语文,我凭着以前的基础轻松地答完卷。下午是理科类,整个中午我难以入睡,总是想着前两次考场的情形,拿到试卷动不了笔,一个题也不会做,最后只能把选择题猜想着填上去。父亲劝我不要胡思乱想,先考试吧。我还是找茬和父亲吵了架,我不能再上考场了,承受不了那样的气氛,也许我会和我的师姐一样,从此失落了心灵……
两天后 九七年七月一日零点整,香港回归中国了。看着电视上全国人民欢呼喜悦。我想着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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