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坐在餐桌对面,扎着马尾,长相清秀的女生,叫许凌,是刘尾的妻子。
他们结婚3个月,从婚后的第二天开始便貌合神离。
他们没什么感情基础,刘尾认识她,是在一家婚介所里,他们见过三次,都是在百人速配的活动上。
第一次,她坐在刘尾的对角上,离的特别远,和一个微胖男人介绍着彼此。
第二次,百人缩减了一半,她坐在自己的隔壁,他们互相望了一眼,有一点同病相怜。
第三次,会场里的人寥寥无几,他们被安排在了一起。尴尬不已
很多时候,爱情就是优胜劣汰后的惺惺相惜。
她并不特别,但刘尾总觉得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复杂的情绪,他从中看到了一些感同身受的东西,就是这点微妙的共鸣让他误以为“情投意合”。
刘尾觉得,他们结合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就像人累了,看到床自然就睡了,人饿了,看到饭,自然就吃了。所以,对他来说,结婚,不是为了开始,而是为了结束。
他是以得过且过的心态开始的婚后生活,妻子,不过就是他的一道影子,影子本身并没有作用,不过为了证明他还活着。
许凌长的并不漂亮,但确实是一个本分称职的妻子。是的,她把妻子当做一种职业,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他们从不吵架,不是他们性格相合,而是感情流于表面,没有碰到内核,如果没有利益挂钩,职场里也会一派祥和。
起初刘尾挺享受这种安全距离,这词儿现在挺流行的,所谓安全距离,就是他出轨的时候,她不在意。
刘尾原本以为人不需要情感也一样可以生活,但经过三个月的行尸走肉他才明白,这东西永不熄灭,它不会靠主观意志而消失不见,生活带来的幻灭不过是自己对自己行骗,只要给内心一点温度,爱情还是会死灰复燃。
这个温度是在性生活上体现的,感情总是在高潮中升华,就像木头在燧石上转动就能产生火焰。
当刘尾在她身上以动物的方式发泄时,他忽然发现人和动物的区别——人需要情感,人除了身体,还需要精神进入高潮。
当那个点来到的时候,他喷薄的是情感,而不仅仅是那点精液。
他不喜欢眼前的妻子,也没有可供精神安放的她人,他的情感像瞬间迸发的雷电,毫无依凭,毫无头绪,所以,它最终被引向了回忆——或许是某个色情片的女主角,或许是某个匆匆一瞥的谁的素颜,他需要借助别人的帮助才能进入高潮。
他讨厌精神和肉体各奔东西,不够统一,这让他因为内疚而对性生活心生厌倦。所以在一次同床共枕的夜晚,他对蠢蠢欲动的身体在心里说,算了吧,你爱的不是这个人。
他的身体很听话,立马就扼制了欲望,并在第二天清晨,他坐上了363公交,一直坐到了终点。
原本,他是准备去离婚的。
但他的身体习惯性绞痛,迫使他改变了行程,他不得不临时起意,走进了隔壁的医院。
刘尾觉得,这设计真是无与伦比,医院和民政局,一面治疗身体,一面治疗精神,一步之遥,细心周到。
医院是祭祀的地方,进去的每个人都怀抱着美好的祈祷,不同的是,一个投之于老天,一个投之于机器。机器的回应是病历,老天的回应是吉兆。
而病历,就是解读后的吉兆。
刘尾的病历很长,像一篇严谨的论文,它引经据典,抽丝剥茧,这么辛苦,无非就是想证明一点——他活不过两年。
医生拍着他的肩膀,因熟练而带着点麻木的说“放宽心,好心态能创造奇迹。”
刘尾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墙壁上的奖状和简历,现在,所有的荣誉都变成了医生的佐证,让他无从反驳,似乎在告诉他,医生是对的,他必死无疑。
他笑着说“我的生命只剩下两年,这本身就是一件奇迹,一个人身上怎么会发生两件奇迹?奇迹是意外,像一笔横财,分赃不均,那不是老天的意愿,我又怎能贪得无厌?”
这话他说的不紧不慢,那代表他在赶时间,因为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告诉医生,他不需要安慰和周旋。
而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去赶,他只是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坐在妇产科的长椅上,若无其事的像一个等待新生的父亲。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待在那里,其实他内心并没有觉得很悲凉,他的思维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但还没有深入到心脏。也许它对刘尾造成了太大的心理创伤,以至于身体开启了保护机制,关闭了悲伤的功能,它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些奔忙的医生和护士,看着那些因为等待妻子而焦急的准父亲,他忽然有些嫉妒,嫉妒他们能为了活着而忙些什么,但紧紧片刻,他又觉得很无趣,为他们感到幼稚。
但是当他迈出医院的大门,看到那些为了活着而奔波的人流,看着那些在红灯前铆着一股劲的汽车,他才意识到命运对他做了什么。
他今年32岁,但他的墓碑上将刻着享年34。它在一众坟茔中显得特立独行又桀骜不驯,他的年轻将让他在鬼魂中获得巨大的优势,没准他还会变成一群老鬼的领袖。
但在人间,他是生活的失败者。他有50年的未来规划,却被命运的闸刀切去了大半,就像身首异处的水蛭,那整齐的伤口是他人生的横截面,它们色彩斑斓却又血水四溅,那些趟着脓液的,是他的梦想和人生体验,宣告流产。
他不会再有完整的人生,一分为二可怕的地方在于,被切去的一半逐渐腐朽,已经死去,剩下的一半也跟着隐隐作痛,痛苦的活着。
他木然的站在人流中,就像日复一日的上班族,麻木而又坦然,但谁又知道,纵横交错的斑马线,其实是他的黄泉路。
医生的未卜先知彻底打乱了他的人生轨迹,他原本是去离婚的,但现在任何形式的结束都让他胆战心惊。
他站在民政局的门口,看着旧人从门口出来各奔东西,形同陌路,居然再也迈不动步子。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他和这世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分道扬镳,他们是阳关道,而他是独木桥。
那种踽踽独行的感觉让他恐惧,在这世界,他学过很多技巧和经验,但面对死亡,所有的“过来人”都被灭了口,就像那个世界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秘密,震慑着你别进来,诱惑着你走进去。
这是一条孤独之旅。他和妻子虽然没什么感情,但相比独自一人死去,那微不足道的温情便显得弥足珍贵,聊胜于无。
他原本是准备去离婚的,因为他不够爱她。现在,他决定继续这段婚姻,因为,他不够爱她。
于是他像往常一般回到家中,妻子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她回过头对刘尾笑了笑,是那种职务性的微笑。他把大衣挂在玄关上的第二个衣钩上,然后趿着一双拖鞋在沙发上看报纸,但是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往日此刻,他会催促妻子手脚快点,但是今天,他有点于心不忍。他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罪恶感,这罪恶感迫使他站起来,慢腾腾的踱步到妻子身边。
“我可以帮你。”他看着在锅里热气腾腾的饭菜说。
许凌以为他只是嫌弃她做的慢,赶紧说“马上就好了,我不知道你今天回这么早。”
“公司事情少。”他随口应付了一句,又说“你怎么不开油烟机?”
“坏了。”她笑着说“都一个多月了。”
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加深了他的罪恶感。
“明天我去找人修,这样对身体不好。”
他转过头回到沙发上,开始一心一意的看报纸,就是这么一点善意的释放,他的心绪安宁了不少。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妻子的时候,他发现妻子正在偷偷的掉泪,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之前是多么的混蛋。
他知道自己任何的一点关心,对妻子来说都是饮鸩止渴,她总有一天会为此伤心欲绝。但在死亡面前,他做不到那么伟大。
他需要这道影子来证明他尚在人间。同时,他心里明白,这道影子不会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她会带着他的记忆继续活下去,这在一定程度上安慰了他对死亡的焦虑。
他知道这很自私,但如果没有妻子,他确信自己不会如此坦然。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又一次打破了他内心的平衡,
他需要更多温情的东西来对抗冷冰冰的死神。他的焦虑与日俱增,尤其当他听到旁人的死讯,或者谁在谈论未来,他便心如刀绞。
他对死亡的想象加固了自己的焦虑,他越来越觉得时间紧迫,而自己却一事无成。
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带着50年的故事埋进土里,也许在那50年里,他可以有事业的成功,可以有美满的家庭,也许他会幸福的过完此生,并被所有不幸的人当做范本。
但他头顶的倒计时骤然敲着,让一切幻念都变成了泡影。
所以,他得让他的思想活着,让许多人记得他,在他变成枯骨的时候能念叨他。被人记得,似乎是人类面对死亡时唯一可以反击的方式。
于是在某一天他回家的途中,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乞丐,并对乞丐说“我真羡慕你。”
乞丐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民币,以至于让他觉得刘尾图谋不轨,他犹犹豫豫的看着那些钱,直到刘尾转身离开,他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刘尾知道,这将是这个乞丐无法忘却的记忆,生活的残酷会让乞丐对自己感恩戴德,甚至会贯穿乞丐的一生,刘尾在他心里种下一颗思想的种子,也许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天,他都会对刘尾念念不忘,所以他在乞丐心里会继续活着,而房租不过区区的几百元。
接下来的许多天,他都开始忙着分派自己的遗产。
那时候他发现,他得感谢这个冷漠的世界,它让他行善的成本大幅降低,他从来不知道,一个面包就可以让边村的孩子哭泣。
于是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被人记得”这件事情上去。
他的银行存款日益减少,妻子曾经侧面的表达过困惑,但终于在他的冷漠中获得了默契。
只有一次,她在饭桌上没来由的问了刘尾一句“你不打算给我留点吗?”
刘尾心里咯噔了一声,她说“留”,那意味着他要走,他以为妻子闻到了他身上腐烂的气息,所以试探的说“你不是有我吗?”
许凌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假装只是咀嚼饭粒。
他并不是害怕她知道什么,而是他觉得,死亡,也是私事。
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并没有犯过什么错,但却无法让他相爱。
自从他知道他的生命只剩下两年,他们的关系似乎更加隔离,秘密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薄膜,看不见,却摸得到。
从结婚到现在,她似乎就像一台机器,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永远有一双洗过的袜子,冰箱里总留着半只炸鸡。
正是因为周到和规律,让刘尾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这似乎原本就是机器的使命,所以他从没想过机器有没有情感。
但她那句“你不打算给我留点吗?”让他忽然觉得薄膜破了一个小洞,从洞里传来了她身上的气味。
这提醒了他妻子并非机器,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也有自己的触觉和感受。
看着她勤勤恳恳的收拾碗筷,他忽然有些同情她的处境,有那么几个时刻,他想对她和盘托出,但又觉得徒增伤感。
也就是从那之后,他开始下意识的关注起她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她很少购物,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裙子,化妆品也就那么简单的几样,她也没什么社交来往,生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做饭和家务。
她每天醒的很早,除了准备早餐,还会晨跑,她大约已经掌握了他的用餐时长,总是能赶在他放下筷子的时候回到家里。
那天他心血来潮,站在窗边看她的身姿,她沿着小区绿化带一圈一圈跑着,后面跟着一只摇着尾巴的黄色土狗,她跑累了就蹲下来摸一会它的头,它也乖巧的吐舌头。
他觉得有趣,竟忘记了吃饭,直到她朝家的方向走来,他才慌不迭的把饭菜倒进了垃圾桶里,又怕她收拾卫生时发现,以为他故意嫌弃,只好连垃圾桶都塞进了床底。
他是个不擅长掩饰的人,她可能一进门就看出了问题,所以眼神里总带着点询问。
他躲躲闪闪的扯到了别的话题。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很幼稚,就像一个掩饰错误的孩子,蹩脚而又自以为是。直到从镜子里撇到了妻子嘴角居然挂着浅笑,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
之后的几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走到窗边看她,他暗示自己是因为那条狗,但他眼睛却盯着她的胸脯,他觉得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她是他的妻子,他竟然还要偷偷摸摸。
有一天她目不斜视的跑着,却冷不丁的向窗口看过来,刘尾吓了一跳,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缩回身子,却无意把头碰到了晾衣架,吃痛之际,他哭笑不得。
她气喘吁吁的回到家里,看着额头浮肿的刘尾,诧异的说“你躲什么?”
他转过头恼羞成怒的说“你干嘛突然回头?”
她绕过刘尾从冰箱里取出冰袋,按在他的额头上说“我哪知道你在偷看我。”
那时候她的脸离刘尾近在咫尺,脸蛋上因为出汗漫出粉红来,再加上窗外和煦的阳光打过去,照出白色短小的绒毛,从刘尾的角度看去就像水蜜桃。
他居然有一种想要吻她的冲动,他当然有权利把她揽入怀里,但他的双手不听使唤,脸上不争气的有些火热,他把目光移到别处,声音冷漠的说“我只是在窗口吸烟。”
他拿着冰袋回到书房,莫名的有些紧张,她的呼吸还在他耳边回响,吹的他有些痒。
当天晚上他早早的上床休息,他闭着眼,却听着客房里的一举一动。他听着她放水的声音,听着她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然后听着她向房间走来,她踩着他心跳的节奏推门而入,然后在他身边躺下。
搁在以前,他会转过身解她的内衣,她自然会配合的摆正身体,他会避开她的目光,看着墙壁,她也会侧过头去,让身体和精神分离。
但现在,他听到她不匀称的呼吸,而他也心潮暗起,但却彼此故作疏离,他们在矜持,可明明是夫妻。
刘尾和妻子一个月未同房,但房间里却总游离着微妙的情绪,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开始觉得她做的饭菜很香,饭桌上他也开始变得风趣,他会时不时的幻想她的身体,他知道,她最近买了性感的睡衣。
某一天清晨她穿着运动衣准备出门,她在门口借着找东西故意停留,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她看了他一眼,确认他的心情,然后说“你要和我一起跑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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