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虚只听她说到别离时更显伤感,此时正散步到了秋峰,漫天黄叶自虚空中无穷无尽地飘下,萧瑟肃杀的氛围将二人包裹在一起,便当真有了凄美别离的画面。
“五十…我…我答应过会对你负责,不会离开你的…”
露沁儿被李太虚紧握着手,看着他憨厚老实又一脸赤诚的样子,心中越发难受,苦笑一声:“李公子,那不是你本意,而我本就是残破之身,更无需你背负什么…”
原来人魔屠武为了弥补露沁儿,特意让李太虚元神占据肉身,好让他们独处这段时日。
不想受财欲折磨了两日的善子媚在财欲魔种的指引下砸去财物,破欲苏醒后,瞧见二人走得亲近,顿时醋意大发,非要让李太虚在她与露沁儿之间选一个不可。
倒不是善子媚真要为了这傻小子争风喝醋,实是不想自己在魔门的靠山被人夺了去。
太虚师弟从前便对自己痴迷不已,凭借自己的美貌,不论他现在是成人成魔,都没有理由为了一个不如自己的怪物而移情别恋,那是报着必胜的信心去的。
谁知李太虚优柔寡断的性子,面对二女又犯了难,直挠头,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与善子媚乃是同门师姐弟,自小而大,可谓青梅竹马,即便善子媚待他不善,然终究年月颇深,懵懂天真,刻在骨子里第一次对爱的美好向往始终难忘。
露沁儿则与之不同,虽是后来居上,可也让李太虚感受到了人间少有的亲情温暖,一个胜在皮相和先入为主,一个则胜在内秀和倾注情感。
二人一个美丽端庄,一个朴实无华,一个贪婪凉薄,一个寡欲重情,更像是内与外,灵魂与肉体的抉择。
李太虚内心当然是更偏向五十的,只是也不忍心当着善师姐的面伤她自尊,不知该如何委婉表达,又呆呆地挠了挠头,颇是为难。
正当善子媚在他面前咄咄逼人时,李太虚忽地目光坚毅,一把搂住露沁儿,深情与之一吻,让露沁儿和善子媚直骇得呆立当场。
谁也口不能言,这傻小子平时看着人畜无害,不善言辞,毫无主张,怎知这会却突然如此果决,胆大妄为起来了?
这当然是人魔屠武看不下去,一时抢占肉身,促使李太虚这傻小子迈开第一步,遵照内心之想,勇敢做一个有担当的男儿汉。
李太虚初始不受控制,在吻上露沁儿的那一刻后,内心的情欲也彻底激发出来,不再掩饰自己对于五十的喜爱,让在场的不少小妖看了更是尖叫起哄,口哨连连,好生欢乐。
想人魔屠武大帝与他坐骑有了感情那也在情理之中,妖魔鬼怪不同于人族讲究伦理血亲,只要双方互有心意便可结合在一起,多少还有些动物属性残留在本体。
莫说他们是主人与下属的关系,地阴堡中亲兄妹结合在一起的也不在少,远古时期,伏羲和女蜗便是如此。
是以当看到人魔与露沁儿拥吻在一起后,谁也不以为意,大声欢呼,却不知此时正是李太虚本体元神操纵着肉身。
善子媚如何能忍受这样的屈辱,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在一起,连皱眉头,大骂一句:“你们好恶心啊…”
转头便悻悻离开,自此也不再去打搅他们,免得自讨没趣。
人魔屠武只要她能安分守己,圈养她在此一生衣食无忧,那也无可厚非,若是自作孽不可活,做出损害堡中利益之事,那就怨不得他人了。
李太虚一时被情欲所迷,待回过神来后,忙羞得拉着她躲了起来,歉然道:“对…对不起,五十你放心,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一颗心怦怦乱跳,连黝黑的肤色也变得紫了,只想姑娘的清名令誉何其重要,自己没能控制住,竟当着众妖做下这等羞耻之事,岂不令五十日后无法见人?
是以赶紧表明心意,主动要担下此责。
露沁儿自然知道是主人屠武有意撮合,看这傻小子又急又羞,手忙脚乱慌不择言的笨拙样子,像极了犯了错的小孩。
与他如小山般巍峨的身躯突兀违和,呆头呆脑的模样更显可爱,不禁让她“噗嗤”一笑。
为了不让他尴尬,露沁儿岔开话题:“我带你去海中冷静一下吧…”
说罢,当即拉起李太虚的手,一溜烟向着黑气腾腾的恶龙潭猛扎了下去。
那恶龙潭正是当年水星城的五蛟海,只是从前清澈的水面,如今却变成了污水滚滚,一个个黑色的气泡自水面冒出又破裂开来,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如是一汪沸腾的污泥。
污泥之上泛起阵阵黑烟,黑烟滚滚,又凝成一个个扭曲狰狞的鬼脸,张牙舞爪,想要脱离束缚,跳出泥潭,甚是凄厉惨烈。
仿佛是那久受地狱业火煎熬的不散冤魂,欲要发出沉寂千年的尖叫嘶吼。
一股股腥臭血海的气息让人闻之欲吐,却深受地阴堡内各般妖魔的喜爱,不时有飘荡的幽魂在上方汲取能量。
李太虚看着堡中奇奇怪怪的生物已然习以为常,也不如何惊骇,只是五十拉着自己突然要向这恶臭熏天的恶龙潭内扎去大为不解。
不待他多想,但觉眼前一黑,污水浓烟立时便充塞了他的五官,气息一滞,穿透那厚厚的泥层后眼前又豁然明亮起来。
只见得海底水草摇曳,茂密如林,鱼虾龟鳖成群结队自在游动,物种繁盛,一片生机盎然之景,与恶龙潭表面的死气沉沉,污秽不堪全然不同,下到海底百丈时便黑白相隔,泾渭分明。
“这是我小时候待的地方,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露沁儿有意带他在最后时光游览一遍地阴堡,说着口中吐出一颗明暗不定光球,含着送入李太虚嘴里。
李太虚得这光球后,气息立时顺畅,魔门的避水珠与道家的凝息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让人在水中抵抗水压,如履平地,没有丝毫不适。
“恭迎人魔大帝,大帝是来观阵的么,此阵已略见成效,大帝高瞻远瞩,果然内有玄机…”
脚下突然飘出一对青年男女,一袭黑衣,眼角有黑色月牙印记,腰悬黑气腾腾的古怪法宝,劲装结束,双手交叉放于泥丸宫的位置向李太虚恭敬施礼,颇为兴奋。
李太虚认得他们,正是刚入地阴堡时被他们挡在门外的魔门弟子。
露沁儿悬立其侧,不想被打搅,一扬手,那两位弟子便退了下去。
人魔屠武大帝在堡中也多分派任务给露沁儿处理,是以这些弟子对她也言听计从,不敢违拗。
那对男女向下一潜,穿过几块大石后落回阵中,与另十四位弟子盘膝而坐,围成了一个方圆十余丈的圈子。
那十六位弟子分成两拨,八人外围成圆,八人内坐成方,外圆之隙以内方之位正合填补,内方之隙,又可以外圆之位补正成形,实在是虚实结合,攻守兼备的绝妙好阵。
那群弟子凝神端坐,时而外圆内方,时而外方内圆,不住移形换位。
头顶各祭出一柄黑气腾腾的法器,法器在黑气中逐渐清晰起来,正是黑色月牙形状的宝物,月牙射出的黑色宝光相连,在十六位弟子头顶上交织成一片黑色光网。
光网汇聚黑色月牙法器的能量后,全部集中在大阵阵眼位置,越来越是粗黑,竟凝成了一道三丈粗长的雷电黑柱。
雷电黑柱在水中“滋滋”爆响,无数雷火光球绕着黑柱向上盘旋突涨,忽明忽暗,极不稳定。
突然雷电黑柱向上冲天而起,与上方百丈顶端的滚滚玄阴污气再次相连,二者一触,立时海域变色,魔云翻腾。
伴随着狂嘶乱吼的怪啸声,黑柱雷电中慢慢现出一个高十余丈的巨大虚影。
虚影一首四面而八臂,分执长幡、令旗、利剑、法典、净瓶、巨斧、尖枪和宝莲八种神兵,法相庄严,正是那无相圣殿内所供奉的五欲神魔。
这五欲神魔相如要活过来一样,凶神恶煞,面部狰狞,八臂在水域中挥舞,一半已凝成了实体,卷起道道漩涡,漩涡气浪轰隆隆向四方卷开,直冲得水中山石俱成粉末,搅得海水混浊不清。
虽是活灵活现,但终是还有虚影,任其如何拼命挣扎,始终脱离不了雷电黑柱的桎梏。
露沁儿祭出一片黑色宝光将她与李太虚罩住,宝光与神魔所卷起的漩涡一色,饶是一路中人,亦受波及,只震得二人不住摇晃,胸闷烦躁,气息不调。
这还只是一半实体对自家魔门弟子的余威,若然给这神魔放出,与道门高人全力施为斗法,岂不是要毁天灭地不成?
李太虚这才知道,那恶龙潭表面的浊气,连同滚滚黑烟和气泡,原是这么一头凶猛的神魔在海底作怪。
虽不通阵法,然见此磅礴气势,亦知厉害非常,骇然道:“这…这是什么?”
“绝仙附魔天覆大阵…”
露沁儿指着那十六位魔门弟子解释道:“天阵十六,外方内圆,外圆内方,四为水扬,其形象天,为阵之主,唤魔之先,善用三界,其形不偏。”
此阵乃是自那五欲神魔相中所得,这十六柄黑色月牙法器也是八臂手中的法宝所幻化。
欲魔天尊飞升之后并留下十六字真言:万灵阴盛,天覆地崩,绝仙灭道,神魔降临。
魔门高人参照古籍,挑选了十六位魔门精英依照绝仙附魔天覆大阵的布阵之法,在恶龙潭底发动此阵。
这大阵施展开来,便见到了欲魔天尊的法身虚影,无数的玄阴煞气自海底直冲到海面,令地阴堡内的一众妖魔鬼怪都是兴奋异常。
据说此阵大成之时,便是万灵阴盛之日,而万灵体内的玄阴之气浓郁时,同样可加速此阵的成型。
到时候欲魔天尊便可脱离黑柱雷电的封印,重新降临人界,带领魔门绝仙灭道,称霸一方。
是以这绝仙附魔天覆大阵不仅有绝仙之威,更有唤魔之用,布在恶龙潭底,还可以作为守护山门的一道屏障。
任你道行如何高深,想要进入地阴堡,那也先要过得了这绝仙大阵再说,即是不死,也要耗费不少真元。
除了守护山门之用,大阵布在此地,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此为千年前水星城的五蛟海。
这五蛟海当年因为人族的贪婪欲望,武林各派集合在一起,以除魔正气,替天行道的名义杀进水星城内。
面对当时手无寸铁的百姓大肆屠杀抢夺珍宝,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一时原本平静的世外桃源尸横遍野,身首各异,缺肢少腿,肚破肠流,尸堆成山,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大有人间炼狱的场景。
这自也与慕大圣人脱不了干系。
算上水星城内的普通百姓和武林各派的弟子,成千上万人最后都葬身在这片海底,聚集的冤魂不散,致使此地也彻底沦为阴气最重的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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