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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PieJesu求主怜悯

7.PieJesu求主怜悯

作者: Rusty2羟2甲戊二酰CoA | 来源:发表于2019-02-16 12:50 被阅读0次

                      1988年7月12日,马萨诸塞州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驾车返回阿卡姆镇,中途在卡尔罗斯找到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店里的灯开着,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惨白色灯光,可能对营造洁净的氛围很有效,但克拉克感觉这会让盘子里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像躺在手术台上一样。

    他俩面对面地坐下,布鲁斯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墨镜架在他的鼻梁上。克拉克看着他,突然又微笑起来,觉得有些手脚僵硬,仿佛一头闯进了瓷器店的公牛。布鲁斯挑起一边眉毛,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的皮鞋一下,克拉克朝服务生招了招手。

    “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这么做了,”克拉克解释说,“感觉我都快忘记要怎么约会了。”

    “是的,我想是。”餐前酒上来之后,布鲁斯说道,“顺便说一句,我把你下午摘的那两支玫瑰暂时插到了水瓶里,否则在我们回去之前它可能就萎蔫了。”克拉克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味美思酒让他舌尖发麻。“呃,如果我们都喝了酒的话,待会儿要怎么回去?我记得这附近没有旅馆。还是说你想在车里过夜,第二天早晨再回去?”

    “这里提供代驾服务,所以不用担心。”他说,“而且你看起来需要喝一小杯放松一下。”

    在克拉克想到怎么回答之前,侍者端来了第一道菜。布鲁斯手执酒杯,透过蓝色玻璃和浅琥珀色液体来看,他湿润的嘴唇显得闪闪发亮。克拉克的手指在桌子上碰到了他的,抚过他的指关节;布鲁斯抬起食指,轻轻地按住他的手。刹那间,剧烈的头疼如同一道白色闪电般击中了他。克拉克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层奇怪的光雾,支离破碎,变幻无常,就像块由破布条组成的幕布。他能看到布鲁斯的脸庞在光雾中扭曲,来回摇摆不定,时而隐藏起来,时而又再次出现。这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对自己说。

    但是这感觉不对,他并没有喝醉,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透过那层光幕,他能看到餐馆洁白的墙壁就在光幕的另一面,而且他还能感觉到自已正坐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布鲁斯坐在他的面前,但是因为有这层光幕的缘故,克拉克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过了一会儿,光幕摇摆了一下,他便能看出眼前的人并不是布鲁斯。这个人的头很大,不过形象却随着光芒不断旋转,很难辨认出是谁的脸。克拉克想要张开嘴巴说话,但却发现自己的牙关咬得紧紧的,而自己正透过牙缝重重地喘着粗气。

    “呼吸,克拉克。”被光芒遮蔽的男人说道,“呼吸。”

    克拉克想要冷静和放松下来,可是却做不到。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正像铁钳般攥着那个男人的手,但这种感觉渐渐地消失了,就好像他不再拥有自己的身体了一样。克拉克的耳朵里响起了一阵喧闹的声音,接下来那层光幕变得越来越明亮,最后他无法再看到光幕背后的一切。随即,他又感受到了那种脑子里伴随着嗡嗡作响声的头疼。现在他能看见的就只有亮光,平平无奇的光芒。

    渐渐地,他开始辨认出一些正在弯曲和下降的不同的形状,就像开水沸腾的样子。眼前仍然有与刚才相同的光芒,使他几乎无法辨认清楚周遭的一切。那些形状看起来毫无意义,就像胡乱画下的图案,不过接下来它们开始有所改变和调整。他现在无力做任何事,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起初那些形状都是很基本的几何图形,先是直线,接着是简单的图形,随后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相互融合而又变幻无常。接下来它们开始扭曲,图形陆续瓦解,然后慢慢地变成了人脸的形状。刚开始是很简单的脸,渐渐地它们变得越来越真实和清晰,越来越接近真人的脸。克拉克的视线几乎迷失在那制造出它们的光芒里,不过它们依旧让人感觉越来越真实。在某个时刻,一颗人头突然显现,继而更白的光芒从这颗人头的双眼里涌出来,然后这颗人头就爆炸了。片刻之后,另一颗白色的人头钻了出来,转过来对着克拉克,看上去好像正注视着他。它只是颗头,没有身体,但不知怎的竟然能够移动,似乎是它的脖子在用力,使它搏动着向前行进。它离他越来越近,它的双眼很奇怪,距离越近双眼就变得越大,直到最后它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就好像它离克拉克只有几英寸远。克拉克的脸上都能感受到它呼出来的热气。

    接下来它笑了,它鲜红的嘴巴呈锯齿状张开,而且张得很大很大,就好像它的脸颊消失了,甚至下巴也脱白了。

    他立即尖叫起来。

    这张惨白的脸尖叫着退后,完全是在模仿克拉克的尖叫声。它尖叫的声音很大,可以说非常响亮,随即它便瓦解、消失在光芒里。克拉克放慢呼吸的节奏,尝试着找回自己的身体,但是他的身体并没有回来,他也不能在光芒之下看到自己的身体究竟在何处。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又有东西正在形成,这次又是一张人脸,和先前那个一样,但相比之下更加清楚和确切。在光芒的照射下,皮肤和肌腱开始逐渐形成,最后出现了一张严峻的脸,克拉克花了一些时间才意识到这其实就是他自己的脸。

    克拉克感到异常震惊,然而突然间这张脸又开始改变,最后,它变成了他父亲的样子。看到他那已逝多年的父亲的脸,看到这张完全由光和影形成的脸,他感到的不是欣喜,而是畏惧。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问道。这时他感觉到在很远的地方——也就是他的身体所在的地方,有人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父亲的脸重复着这句话,它的嘴巴笨拙地蠕动着,口型也是错误的。看上去它不能够识别出每个词语的意思,只是机械式地重复着克拉克的话,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克拉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定也是正以这样的方式凝望着它。

    克拉克一言不发,那张脸便发出了一连串的很原始的声音,咆哮声、悲啼声、喊叫声和呻吟声,这一系列诡异的声音组合使他感到惊悚不已。接下来,那张脸突然不见了,光芒也开始隐退,先是变回了最初的若隐若现的光幕,随即便完全消失了。没过多久,他感到气喘吁吁,牙齿疼痛,继而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刚才他脑中的幻象如此庞大逼真,实际上才过去了几秒钟,而他从始至终都只是僵在座位上,没发出过声音。

    布鲁斯坐在他的对面,握着他的手。克拉克缓慢地摇了摇头,肩膀松弛下来。单薄的墙壁外,经理在大声叫喊着某个员工的名字,要他立刻过去。侍者在餐桌间穿梭着。厨房那边隐隐传来厨具的碰撞声,混杂着水壶的尖锐鸣响,一片混乱,一个普通餐厅的晚上。

    克拉克慢慢地放开布鲁斯的手,略微推了一下桌子,以便重新坐直身子。然后他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他闭上双眼,休息了片刻,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他视线的,是餐厅墙角里正在蠕动的一个黑色的卷须状物,看上去像是某种奇异的蕨类植物。之前它并不在这里,但它突然之间就出现了。它是真实的吗?其他人也能看见它吗?

    “发生什么事了?”布鲁斯问道。

    他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眼睛一直注视着那个卷须状物。

    “你常常像刚才那样发作吗?刚才你颤抖得很厉害,手心在冒冷汗。”

      克拉克抬起头来,说:“看到我了。”

    “什么?”布鲁斯尖锐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紧紧地盯着我。”克拉克说,“然后它还开口说话了,不过它只是重复我所说的话而已。后来,它又用我不能理解的方式发出奇怪的声音。”

    “你看见的它是什么样子?”

    “白色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克拉克说,“哦,不对,它是由光和影形成的。它的脸不断地改变。有一阵子,它变成了我父亲的脸。”

    布鲁斯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但他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他们对视了大约半分钟,然后布鲁斯移开了视线,似乎充满了沉思、不安和焦虑。

    第二道菜端上桌的时候,克拉克的第一道菜几乎没怎么动。他看着侍者把盘子端开,冷餐和烈酒让他的胃感觉有点沉甸甸的。

    “怎么了?”布鲁斯问。

    “我想我今天胃不太舒服。”克拉克回答。他停顿了一下,感觉不安。

    布鲁斯嘴唇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看着他的眼睛。

    “你不需要道歉。”布鲁斯说。然后他伸出一只手:“这样,你不喜欢觉得自己浪费食物的话,可以把你的那份给我,下午消耗了太多体力,我正觉得饿。”

    “没关系。”克拉克发现自己确实是笑了起来,虽然不明显。“我觉得一小盘龙虾还是难不倒我的。”

    他们聊了一会儿其他话题,然后分着吃各自菜单上的食物,烤牛排,海鲜汤,意大利饺子,酸橙罗勒腌章鱼,帕尔马火腿配蜜瓜。布鲁斯坚持要克拉克尝尝他那份烤青口贝,即使克拉克表示他不是很喜欢贝壳类……他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然后那道菜布鲁斯一口也没吃到。喝完最后一杯金馥力娇之后,克拉克的记忆就有点不清晰了,他隐约记得有人把他扶进了车里。在回去的路上,他睡着了。

    ~~~~~~

        1988年7月12日,SCP基金会马萨诸塞州分部,波士顿

    研究员巴里・艾伦突然用两只手掌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他的头有点不对劲,一阵突如其来、令人麻木的头疼向他袭来,几乎使他从自己的椅子上跌落在地。随即,就像它来临时一样,头疼的感觉转瞬便消失了。

    待他睁开双眼,发现首席技术员哈尔・乔丹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你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刚才我头疼得厉害。”

    “你常常这样吗?”哈尔问道,看上去像是想就这个问题跟他详谈一番。

    巴里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实验室的其他人看起来也有些眩晕,不过没有人的反应像他刚才那么严重。也许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头疼,而是别的什么。但是,到底是什么呢?不过,哈尔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基金会分部的负责人莱克斯・卢瑟也是如此。此时莱克斯正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了深深的好奇。

    “你以前有过这种感觉吗?”卢瑟问道。

    “你是说头疼吗?”他说,“ 当然了。每个人不是都有头疼的时候吗?”

    卢瑟略微长久地凝视着他,然后点了点头,写在脸上的好奇消失了。“你离开实验室去休息一会儿吧,重新打起精神来。”他说。

    “但我真的没事,长官。”巴里说。

    “这是命令。”

    他只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离开了实验室。命令.....他心想,只是因为头疼就得离开工作岗位吗?

    不过离开一会儿应该是好事,可以歇口气,然后重新振作起来。莱克斯长官刚才的表现令他感到有些不安。他待人友善,或者说他很想做到这点,但是他给人的感觉总有些奇怪。另一方面,他还得在卢瑟面前尽力隐瞒他正在和哈尔交往的事实——基金会禁止组内成员之间发展出过于亲密的关系,不过如果他们不特别留意的话,可能还不足以让人觉察出这件事。

    巴里回到自己的住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头疼...…如果说那真的是普通的头疼的话,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真是奇怪。不过确切地说,那不是真正的头疼,或者说跟他通常所知道的头疼并不是一回事。在那一瞬间,有些画面像闪电一般在他的头脑里一闪而过,就好像在观看一个坏掉的显示屏,图像模糊不已。巴里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却不能看清楚。

    他仰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对他来说,莱克斯和他们这支行动小组之间关系紧张并非秘密,尽管莱克斯并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举动,可他留意到莱克斯显然在向他们隐瞒某些事情。他猜莱克斯只是在按规矩办事,他也愿意这样理解和接受,不过他也得承认自己在刚来这里工作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事情会是现在的样子。他并不知道自己每天检测的那些数据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巴里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想知道得更多的话,很可能哪天就会被撤职,然后像卡尔·艾尔一样,被人篡改了记忆,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更糟糕的一种可能就是——被降级为D级人员,最后死在某个实验室里。

    他觉得自己休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便洗了一把脸,然后回到实验室。哈尔和莱克斯还在那里,哈尔一看到他就立即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巴里含糊地说了几句道歉的话,接着便回到控制台,开始做自己的工作——监测屏幕上的脉冲数据。但是工作本身并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因为现在几乎没什么事情可做。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新的数据与先前的数据并不一致。看上去那些脉冲本身不仅仅是在当他感到头疼的时候就已经发生改变了,而是在那之前就开始了。现在脉冲已经减弱,正按照略微不同的频率向四周发射信号,可它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正在专注地研究那些数据,试图将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整合成一个连贯的结构,与此同时团队的其他成员也陆续前来这里。戴安娜・普林斯是第一个到达的,自从卡尔・艾尔出事之后,她就成了这支机动特遣队的队长。

    “今天的数据分析怎么样?”她进来时漫不经心地问道,然后在自己的控制台旁边坐下——她的控制台就在哈尔的右手边。哈尔只是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很明显是在敷行。“有什么新情况吗?”她继续问道。

    “有很多。”哈尔说,“ 今天晚上有大量的脉冲。”

    几分钟后,尚恩和维克托·斯通走了进来。维克托的黑色头发剪得很短,显得比较干练。他朝戴安娜和莱克斯点了点头,然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座。

    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坐满了人,几个小组成员聚在一起,大家都在仔细看数据,并发挥自己的专长对其进行整理和分析。他们左顾右盼,互相交换意见,并且开始为当天的测试和实验做准备。

    戴安娜朝莱克斯倾过身来,“它在变化。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她问道。

    “我不知道。” 莱克斯回答说,“但种种迹象表明,它是个具有自我意识的事物。也许发射脉冲是它传递信息的方式。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弄明白它的含义,然后回应它。”

    “莱克斯博士,你得小心一点。”戴安娜提醒他,“你要时刻记住,我们是在和未知的事物打交道。”

    这话令莱克斯很生气。戴安娜居然看不到她眼皮底下的东西,他心想,看来,让一个过分谨慎的人担任这支小队的队长,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不过,当他向有关当局建议换掉她时,对方拒绝了他的请求。毕竟她是一名很优秀的科学家,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突然注意到她正盯着他看,而且目光很凝重。“ 你还好吗?”她问道。

    “那还用说,我很好。”他边说边朝她淡淡地笑了笑。目前他还得忍受她的存在,不过也许将来某一天他便不用继续忍耐下去了。

    大家都静静地工作着,直到哈尔发出了一个声音:“嗯.....”

    戴安娜正忙着将她的数据输入到模拟系统中去,所以没有回答哈尔。接下来,哈尔清了清嗓子,说道:“真奇怪。”

    “什么真奇怪?”维克托问道。

    “向量。”

    “当然存在着一个向量。” 他说,“一直都有一个向量, 事实上有好几个。我们的向量向外散播到太空中。”

    哈尔摇了摇头,“不完全如此。”他边说边将自己的椅子拉得离电脑更近一些, 并将显示屏转过来,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看到显示屏上的图像。“看到这些了吗?”他说,“它们是大概一个月前我们捕捉到的不明信号。”

    “小声一点。”莱克斯低声说道,“这里并不是所有人都经过了忠诚度审查的。”

    哈尔笑了笑,“这没什么要紧的,莱克斯。根据我们已经了解到的情况,现在我们这里的所有人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险共同体。” 他伸出右手,用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现在,有其他东西从这里来,差不多是几百公里之外。看起来它的源头可能在马萨诸塞州,而我们在这里。”他又让其他的向量变得淡化,淡得几乎看不见,然后单独加亮了其中一条,继而再回放了一次。“ 看这里。”他说,“ 我们就在这里,接收到了那些不规则的脉冲,它们的范围很广。然后在今天晚上,脉冲骤然增多,而且更加集中了。”

    “只是频率不同而已。”维克托说。

    “是的。”他说,“有这个可能。不过以前的脉冲全都向上进入太空,离开了地球,唯独这一次的角度却不相同。它有一半从地面弹起来,剩下的部分则以非常贴近地球的表面沿水平方向运行。更重要的是,它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运行过。”

    也许这解释了我晚上的时候感到头疼的原因,巴里心想,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使情况变得与之前不同。然后他对哈尔说:“它为什么要变成那样呢?”

    莱克斯看着他,“你认为是地球外其他行星对脉冲方向造成了影响。 这个观点也是你们之前告诉我的。”见哈尔并没有与自己目光接触。他便接着说:“关于这一观点,你还知道什么?”

    哈尔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他说,“再给我一些信息,也许我们可以从中找出你想要的答案。”

    ~~~~~~

                  1988年7月12日,马萨诸塞州

    当克拉克醒来时,他还以为他们已经回到了韦恩庄园的大门前。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英里左右的黑暗水面,灯光在对面遥遥闪烁,他瞥到某种巨大而中空的东西笼罩在头上。

    “这到底是哪儿?”他揉揉眼睛,四处张望。布鲁斯钻出车子。“皇后码头北。过来看看哥谭先锋大桥。”布鲁斯穿上外套,告诉他。他满腹疑惑地望出去,夜凉如水,有下雨的征兆。

    “快点,”布鲁斯说道,“这能让你头脑清醒点。”

    “一把枪也可以。”他嘟囔着钻出车子。

    他们走过几个警告牌——要么警告行人桥上可能有重物掉落, 要么声称这里是私人土地——而后抵达一个布满碎石的圆形空地。 这里有些老建筑,一个小小的坡,路旁有草地和覆盖苔藓的石头,还有这座铁路桥下大理石筑成的码头。他在寒风凄雨之中瑟瑟发抖。他抬头望去,风在桥洞中呜咽。河水从峡湾汩汩流出,拍打着沿岸的礁石。在宽阔而阴沉的河流两侧,航标灯缓缓地一闪一灭。上游方向的公路桥像是一张灯网,带着遥远的背景音。

    “我喜欢这地方。”他告诉克拉克,然后靠在一根钢梁上,身体在寒风中颤抖。他伸手揽住布鲁斯的肩膀,却抬头望着上空,迷失在那黑暗的钢筋铁网之中。

    “这座桥曾经塌过一回。”他最后说,似乎更像是说给寒风。克拉克望着他,冰凉的鼻尖蹭着他的胡渣,然后说道:“什么?”

    “先锋大桥。1890年的时候,一艘邮轮撞上了那倒霉东西。”他笑了一声。

    “有人受伤吗?”克拉克问,而后冰冷的嘴唇印到了他的喉结上。

    “我不知道。”他说,忽然一阵忧伤涌上心头。

    一列火车轰鸣着驶过,夜风中充斥着低低的声响,那是其他人要去往其他地方。他想知道有没有乘客遵循古老的传统,从温暖的车厢中扔一枚硬币出来,将美好的愿望丢进下方这冷漠无情的河水中。

    他没有告诉克拉克,但他记得自己曾来过这里,就在同一地点,在多年前的某个夏日。他曾经和父母开车穿过特罗萨克斯。回程时他们路过此地。当时他有多大?他不知道。大概五岁或六岁。父亲让他坐在肩膀上,他曾亲手触摸码头的大理石,小小的手掌在那涂成黑色的金属桥架上抚摸、碰触、捏紧、放开……

    ~~

    他们回到车里。车内很冷,即使有引擎和空调的余温也依然很冷,他们的身体把汽车内部弄得暖烘烘的,车窗上弥漫着蒸汽,因此停车场的灯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内时变得朦胧一片,仿佛透过毛玻璃射入浴室的阳光。收音机正开着,WKND电台播放着吉米・亨德里克斯以及查克・贝里、还有史黛菲的歌。

    布鲁斯的衬衫敞开,一侧垂落,另一边的黑色袖管已经脱了下来,搭在座椅上。他还穿着裤子,算是穿着吧,但腰带已经被解开,挤到了一边。他的皮肤很温暖,新冒出的胡茬触感像粗砂纸。克拉克可以闻到他,他脖子上的香水和额头发际的汗水;克拉克可以听到他,听到他呼吸的脉动、亲吻时嘴里的低吟。

    克拉克把汽车前座尽可能地往后推,脑子里不再去想其他任何事情,只是单纯地想要他,而且就在此时此地。布鲁斯突然坐直了身子,同时也把克拉克拽起来,两只手紧紧按在他胸前,把他往方向盘那儿推过去。克拉克又往他那儿靠过去,一只手滑到他的腰部,他低声说:“不,克拉克。”这句话代表亲热时刻到此结束,不管你喜不喜欢。克拉克停了下来,把头靠回驾驶座旁起雾的车窗,用力吸一口气,感觉硬得发疼。他们早早就回到车里去了,脑子里想着同样的事情……至少他希望是如此。克拉克猜他们想的是同样的事情,只是现在情节发展的有一点超乎实际。

    布鲁斯把衬衫穿好,但是依然没系扣子。强健的肌肉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他打开储物箱,用颤抖的手翻找着什么。然后他发现了目标,右手攥着一把贝雷塔。他喘了一口气,声音和双手同样发颤。

    “你上衣那样敞开时,看起来真像阿兰・德龙(法国著名演员)。”克拉克告诉他。“就是那个新版佐罗的扮演者。”

    “你这么觉得吗?我不知道德龙长什么样子,不过我小时候看过老版的佐罗形象。”布鲁斯抬起头来,“我猜是因为我的头发也是黑色的?”

    “头发?不是,主要是……”克拉克用手指点了一下他从黑衬衫里露出的胸口。“还有你的眼睛和姿势。”他低下头,然后笑了笑,不过他还是没有把扣子扣好。

    “我小时候,阿卡姆镇的影院前面好像总是贴着他的海报——就在简・芳达的照片旁边—一身黑衣,骑着黑马,手里拿着他的佩剑。我想那部电影大概在那里上演了一千遍了吧。”布鲁斯说,从仪表盘那儿拿出自己的香烟。

    克拉克大笑起来:“斯莫维尔镇的露天影院在每周五和周六的晚上,第三部晚场电影一定都是这部片子。”

    “那你看过吗?”布鲁斯问。

    “当然!虽然妈当时不准我看除了迪士尼电影之外的任何影片,但是我还是去了。萨尔・米涅奥演的《骏马豪情》还有《佐罗》我都至少看了七遍。我也记得佐罗的那张海报。”

    布鲁斯把右手的贝雷塔放到他的手中。他抬起头,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脑袋,然后睁大了眼睛,看向布鲁斯的眼睛。布鲁斯没有眨眼,眼神平静而诚挚。

    “这是我父亲的枪,里面有十五发子弹。”他说,接着点燃香烟。“如果哪天我彻底失去了控制,而你还保持着理智的话,你知道该拿它做什么。”他的语气如此平静,起先克拉克以为话题还是影星或者在家乡看过的午夜场电影,或者是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之类的话题。然后,布鲁斯的话惊醒了他。

    “你刚才……”克拉克说,几乎没意识到自己说的。“你刚刚是不是说……?”

    “你明白我的意思。”布鲁斯说,眨了眨眼,嘴唇上的线条变得平静而冷淡。就像这样,然后他转过眼去,像是拿不准克拉克为什么居然还要问他这种低级问题。“杀了我。”

    “布鲁斯,这么早谈这个不太好吧——”

    布鲁斯摇摇头,吸了一口烟。他的脸在香烟火光下出现橘红色的亮光和灰黑色的暗影,令他显得比较苍老,还是很英俊,但比较憔悴。收音机里,保罗・安卡正唱着《龙舌兰》。克拉克把收音机调小声。

    “你心里很清楚。”布鲁斯说,皱起眉头,显得依然很有耐心。“今天晚上在餐厅的时候,你感到了剧烈的头疼,而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所以现在开始考虑解决办法以及其他的后续事情一点都不早。你还记得我提过的阿尔弗雷德吗?”

    克拉克好像有一点记得,所以他点点头。

    “这么说好了,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监护人和管家,而且他已经老了。”布鲁斯低头,开始把腰带系好。“你们两个还没有见过面,不过我想你以后会见到阿尔弗雷德。他是个和气的人,你会喜欢他的。”布鲁斯微笑着说。抬起眼,看向克拉克 。克拉克迎上他的视线。

    “够了。”克拉克说,举起一只手,仿佛感觉疲倦。“就像你真的那么觉得似的。”

    “你是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吗?”他说。

    “我知道你没在开玩笑。”克拉克说。不,他完全笑不出来。“可是阿尔弗雷德怎么办?我想你对他来说应该也很重要。”

    “我在遗嘱中给他留了一笔财产,而且再不济的话他自己也有积蓄。”布鲁斯说。“听着,我没事,就按我说的去做,好吗?”他又说了一次。

    克拉克越过他,望着窗外黑暗河水之上矗立的桥身,他们方才曾站在它下面,望着一列闪着星星点点灯火的火车载着乘客在高高的水面上向着南方疾驶而过。灯光像是句子末尾的省略号,又如同毫无意义的莫尔斯电码,透过错综复杂的桥梁结构闪烁。公路桥的钢缆一晃而过,对眼前的景致毫无影响。他盯着窗外的雨,心里有种冰冷的感觉。他的手指紧紧抓住枪身和布鲁斯的手,感觉它们的坚硬和柔软,绝望地希望自己不要迷失。

    他眨了眨眼,缓慢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你想知道一件事吗?”克拉克问他,“不管你想不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好吗?这让我心碎——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

    “但是我没有,”布鲁斯说,“我们的心坚固得很,大部分时候它不会碎,只会扭曲。”

    “我在乎你的感受。”他继续说,声音变得很轻,听起来根本就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但是你没法左右我的决定。”

    布鲁斯的手松弛地覆盖在他手臂上。

    “万一我到时候改变了主意怎么办?”克拉克突兀地说。

    布鲁斯转过头来,注视着他,脸上有种他说不出的表情,然后摇下车窗,捻熄香烟,丢到窗外,接着接着又把车窗摇上,张开手臂。“到这儿来。”

    克拉克搂住他,凝视着他的眼睛。“也许你理解我的决定,也许你不理解。我只能告诉你,我希望你能按照我说的去做。”布鲁斯说,“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改变,但这个,我可以修正。而把这个权力交给一个我绝对信任的人——这就是我能做到的事情。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选择为了我而去牺牲其他人的生命。”

    手指圈紧了他的手臂。

    “我——”克拉克张开嘴。

    他用手掌轻轻压在克拉克的嘴上。“至于我需要什么——事实上,我已经告诉你了。而且我根本不应该需要说的。但是我需要的就是你能好好活下去。”

    布鲁斯把他揽向自己,额头几乎贴到了他的额头。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只是告诉你,克拉克,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但是选择是要付出代价的,关于这一点我很清楚。”

    克拉克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有没有听进去布鲁斯在说什么,但他点了点头。有一会儿,克拉克还想说点什么,但他觉得自己感觉好像快生病了,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扭曲了,很重要的东西。

    “很好。”布鲁斯说,他褪下长裤,丢到后座,动作流畅优雅,然后把手绕到克拉克的颈后,十指紧扣。“现在就看你的了,布莱恩(《卡萨布兰卡》中的男主角)。”

    “我会尽力的。”当人泫然欲泣的时候,实在是很难装出亨弗莱・鲍嘉在电影中的凶狠语气,但是克拉克尽力而为。

    “把收音机音量调大,”他说,一边松开克拉克的皮带、解开他的牛仔裤纽扣。“车里太安静了。”

    于是克拉克转开收音机,然后亲吻他。布鲁斯的嘴唇弄得他皮肤发痒。收音机里,杰基・威尔森唱着《寂寞的眼泪》,然后是罗伊・奥比森唱着《黄昏时分》,中间插播了一段广告。然后他开始喘息,指甲嵌入克拉克的颈背,当他的臀部开始紧贴着克拉克猛烈上下晃动时,克拉克没办法再温柔下去了,这时候的收音机里,皇后乐队正唱着《波西米亚狂想曲》,他开始不自觉地呻吟。

    Didn't mean to make you cry,

    我并不想让你流泪,

    If I'm not back again this time tomorrow,

    要是我在明天这个时候未能归来,

    Carry on' carry on' as if nothing really matters,

    你要活下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嘴唇亲吻布鲁斯的嘴唇,又吻他的脸颊,吻他的下巴,他疯狂地亲吻布鲁斯。布鲁斯的身体仿佛被唤醒了,如同某种热病从克拉克身上传染给了他。转眼间,他们一样狂野、炽热、不顾一切。克拉克能听到椅子吱吱嘎嘎的声音,闻到香烟的味道和车里空气清新剂的棕榈味。弗雷迪・莫库里正唱着:“一切都无关紧要,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了。 ”克拉克闭上眼睛搂着他,然后进入他的身体。那里很温暖,也很紧。他听到鞋跟抽搐般敲打着驾驶座旁边的车门,布鲁斯骑在他身上,手掌撑在他的大腿两侧,眼睛睁大,看起来就像是阳光下的野生琥珀,上唇的轮廓如同孩子画笔下的飞鸟。

    ~~~~~~~

                        1988年7月13日,阿卡姆镇

    克拉克起床的动作弄醒了布鲁斯,他呻吟着,看向窗外,天还没全亮,朦朦胧胧。他们今天凌晨两点钟才回到了阿卡姆镇。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光线,屋里一片昏暗。布鲁斯嘟囔着抱住被子,询问时间,克拉克打开衣柜,叫他继续睡,说是还不到七点。

    布鲁斯从枕头上稍微抬起头,看向他,克拉克已经换好了衬衫,洗漱一新,他看着布鲁斯,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微笑起来,走到床边,俯身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布鲁斯抱着枕头,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早上好。床头柜旁那只细长的玻璃花瓶里插着他们带回来的两支玫瑰花,那把贝雷塔手枪则压在他的枕头下面。克拉克伸手拨弄了一下花瓣,任由他的声音冲刷过自己的耳朵,想着断断续续、互相不联系的事情,疲倦、安全和不安都混在了一起。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当气温开始逐渐上升到78华氏度的时候,克拉克的不安感仍然没有减轻。他不知道周围的世界何时会转变。有的时候,他能听见一个低沉而模糊的哺喃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对他说话。接着没过多久,他的头就会感到阵突如其来的疼痛。

    他能看出这个镇上其他人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们自己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克拉克在阿卡姆医院待着的时候,曾仔细地观察着那些病人——他们较之从前显得更加神经质,有些人看起来不时会出现一些头脑方面的问题。他们变得容易生气,会说一些不但不是自己本意, 甚至连自己都听不明白的话。有的患者只是躲进病房的角落里,不与外界交流;有的患者会变得狂躁不已,过度兴奋;而有的患者则是喃喃自语,脸上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克拉克努力保持冷静理智。他能看出来布鲁斯的状况并没有比他好多少,甚至更糟,只不过布鲁斯比他更能掩饰情绪和感受。有时候,克拉克在和他说话时,布鲁斯会慢慢地回应他,皱着眉头,仿佛他的大脑正全神贯注地在忙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只留下一小部分精力在努力思索着如何组织语言回答克拉克的问题.....有一次克拉克太长时间没有听见他答话,就放下了手中的档案抬起头,发现布鲁斯的眼睛正盯着档案封面上印着的烫金校徽,目光迷蒙。

    克拉克感到了一阵寒意,而接下来布鲁斯说的话更加深了他的不安。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克拉克。有些事情就要发生了。”

    对,我也是这么觉得。克拉克想道,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仿佛说出口就能使这句话成真一样。“你最好别去想这件事了,”他说,“这样对你——”

    “——没有好处。”布鲁斯说,“这种想法听起来很愚蠢,我知道。”

    克拉克想再说点什么去安慰他,但是布鲁斯已经把目光从他脸上重新移开了,继续盯着那个校徽:“那是什么?”

    “密斯卡托尼克的校徽,这个档案是我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克拉克说,试着开个玩笑,“看起来没有斯坦福的校徽气派,对吧。”

    “不,我当然知道那是密斯卡托尼克的校徽。”他说,“我是说它下面那行小字。看起来像是拉丁文。”

    7.PieJesu求主怜悯

    At qui non receperunt aliquem dolorem inflixit vale caliginis.

    “那是学校图书馆墙上刻着的几句箴言之一,你看到的是其中一句。”克拉克一边说着,一边想道:它的意思是“那受过痛苦的,必不再见幽暗。”我当年在图书馆坐着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这句话。“应该是出自《以赛亚书》的一句话,我记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布鲁斯问道。

    “我不知道,”克拉克说,“我拉丁文学得不怎么好。”

    ~~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他乘着电梯,到了阿卡姆医院的二楼,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有一层没过脚踝的积水,屋顶则像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一样,滴滴答答地往下漏水。布鲁斯站在病房的最里面,背对着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松垮垮的白色长袍,脊背挺直。

    克拉克想自己一定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找他,但克拉克不记得到底是什么了。

    他只是身不由己地朝前走。

    他走到布鲁斯身边的时候,布鲁斯依然没有回头,他的脖子弯曲着,看着前方,一副疲倦的样子。克拉克两只手贴着大腿一侧,他模糊地意识到这是在做梦。因为一切都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走近之后,克拉克惊讶地发现他身上裹着的并不是白色的长袍,而是医院的床单,上面沾着血迹。他低下头,盯着布鲁斯的脖子,一截苍白的皮肤从床单下露了出来,带着零星的疤痕和痣。

    克拉克站在那里,等待着,想搞清楚这是不是做梦。布鲁斯肩膀耷着,依然面对前方,什么都不说。

    说点什么,任何事都行。

    突然,布鲁斯转过身来。他的双眼紧闭,表情空白,脖子上有一道很长的伤口,从一侧延伸至另一侧。伤口很深,皮肉翻卷出来,苍白而没有生气。布鲁斯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出来——因为在下一刻,那道伤口延伸到了颈后,他的双手稳稳地扶住了自己的头部,然后将它取下来,捧在胸前。鲜血立刻从颈动脉中喷射而出,大部分都溅到了克拉克的脸上,还有一部分则洒在了床单和天花板上。血很热,黏住了他的额发和睫毛。

    布鲁斯的眼睛颤动着睁开,瞳孔没有焦距,颜色很深,目光如冰。

    “你会有一个新生活。”他缓缓说道,嘴唇轻微地张合。这个声音很奇怪,而且与他的嘴型并不完全匹配。“不是很多人都能得到第二次机会。”声带的振动伴随着汩汩的声音,就好像有很多血从喉咙处积聚并慢慢流下。同时,听上去还有气流的声音从布鲁斯的喉咙里随血液一起冒了出来。

    冷汗不断地从克拉克的脖子上冒出来,他的牙齿颤抖着,咬住了舌头。他的嘴唇稍微张开了一下,觉得自己仿佛想回答什么。

    随着呼吸,空气缓缓地通过他的牙齿和舌头,带着血的金属味道。

    ~~

    克拉克猛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冷汗里。他眨着眼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脑袋里像被铁锤敲打过一样嗡嗡作响。

    过了一会,克拉克意识到他在布鲁斯脸上见过那个表情。是在哥谭先锋大桥那次,布鲁斯骑在他的大腿上抽烟,脸庞隐藏在黑暗中,以为他没看见的时候。

    他现在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个表情与其说是一片空白,不如说更像是悲痛。

    ~~~~~~

            1988年7月20日,SCP基金会马萨诸塞州分部,波士顿

    “你们应该很想看看这个。”戴安娜说。

    哈尔从他的电脑那里转过头来,看着戴安娜。

    “向量。”她再次提到了这个词。

    “我记得我们几天之前已经讨论过向量的事了?”维克托说。

    戴安娜点了点头,“现在我们有更多的数据了。”她边说边拖动身下的椅子,使其更加靠近自己的显示屏。“自从我们监测的向量开始移动之后,我绘制了图表,用来记录每一次浪涌的情形。此外,我还将这份图表与它没有浪涌、没有持续发送信息时的运转方式进行对比。从前,每当浪涌开始的时候,它会朝空中发射一个宽范围的能量爆炸,并且发射出多个方向的向量。不过,后来情形发生了一些变化。”

    “它不再向空中发射向量了?”巴里问道。

    “不是这样的。”戴安娜说,“ 现在它的爆发变得更为集中,就像一股从枪口喷发出来的力量。它最后仍然会散播开来,不过比从前慢得多。还有,现在它一直朝着大致一样的方向发射。”

    “好吧。”哈尔说,“看来它在发生改变。那又如何呢?”

    戴安娜笑了笑,“这是毕宿五和尤格斯两颗恒星发射的向量。”她说,“顺带跟你说说,那两颗恒星与地球是同时发射的脉冲。它们远在几十光年之外,所以由它们发射的脉冲到达这里时,已经非常微弱,而且发散得很厉害。不过即便如此,如果你计算脉冲波动的中心点,就会发现它们看起来正好穿过我们的行星。”

    她的这番话显然引发了所有人的兴趣。“这个项目中我们最不应该知道的环节,就是关于恒星的事。我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曾经调查过的一份档案里也提到了它们。而我向莱克斯隐瞒了这件事。”

    她拿出了一张地形图。

    “这是恒星表面的卫星照片。”她说, “你大概不会知道我是多么不容易才弄到了这个,我得直接去跟莱克斯·卢瑟本人沟通。”

    她转头继续盯着自己的屏幕。“现在让我们看看这里。”她边说,一边用手指触碰着屏幕。哈尔可以看到地图上一块形状特殊的区域,大约有两英寸宽。“向量带领我们沿着这条路径前进。”她贴着屏幕划动手指,“它带着我们正好穿过这里。

    这时,她的手指停留在地图上另一个灰色的小点上。那里是马萨诸塞州。

    “你认为那两颗恒星在向马萨诸塞州发射脉冲吗?”他问道。

    “我觉得不完全是。”她说,“也许它在向马萨诸塞州的某个地方发送脉冲,只是范围较大,刚好覆盖了整个州。不过,我已经用计算机计算过每个向量的准确中心点,结果发现事实和我们的推测差不多是致的。”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触摸了几下,随后三组线条出现在地图上,它们在伯克希尔山那里互相交叉。

    “噢,天哪!”哈尔脱口而出。

    “很精确,对吗?”戴安娜说。“伯克希尔山是马萨诸塞州的最高点。”

    “这个形容词和我想说的不太一样。”哈尔说,“ 你认为那里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她说,“ 也许那个地点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比方说某种电子装置或力量,或某种磁场,甚至也许是某种用我们的仪器完全检测不到的东西。”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尚恩问道。

    “怎么做?除了去寻找那个神秘的东西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看来我们应该去伯克希尔山一探究竟。”巴里说。

    “数据会指引我们的。”哈尔说,“ 我们是科学家和士兵。”

    戴安娜犹豫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这个行动计划我不打算上报给莱克斯。”她说,“稍后我们开个短会,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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