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里教书的,教心理学。年纪大了就退休了,后来组织上看我在这方面混的时间长,有经验,就聘我到这里来给他们干活。”
“组织?”这个看似普通的词汇却极为敏感地刺了一下方政明的神经,听起来很熟悉,就像是它原本就放在那里一样。按照他这几年的“经验”,这个词一般都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人才用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去在乎“组织”,毕竟大多数人都更注重的是自己的利益。难道……
“你认为我在说谎?”方政明故意试探道。
“呵呵,”老头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每个人都在说谎。只不过有的人知道自己在说谎,有的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谎。”看到方政明脸上的疑问,似乎起了兴趣,老头非常专业地解释道:“比如我们有很多事情不愿意想起,所以潜意识就把他们封存了起来,这样从主观情况下来说他们其实已经忘记了这些事情。所以当你去问他们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会说不知道,其实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刻意的忘掉了。”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想来的好,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挺好。”方政明回道。透过老头的话,方政明听得出老头是在委婉地怀疑自己在说谎,只不过他不能确定罢了。
“方先生,你和别人不一样。”老头忽然很郑重地对方政明说道:“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去和外界联系可以保护自己,这固然是一种很好的方法。但是我知道这绝对不是你内心想要的。”
“其实你很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难道你就不想打破现在的这种僵局,有点突破或者发现些什么东西?”
“不想。”方政明站起身来,说道。
老头看着方政明,眼神中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深深的笑意。方政明从那里看不出老头在笑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不是笑他安于现状。
“我来是告诉你,如果你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们可以派人送你回去。”老头也站起身来。
方政明闻言怔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
老头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道:“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们联系。”
纸片突然从老头的手中滑落到方政明脚下的地上。看到老头有点尴尬,方政明弯腰替他捡了起来交到他手中,默默地说道:“不必了,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
晚上,一队黑色本田悄悄从故宫北门驶出,向市郊驶去。方政明就这样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了他住的地方。
方政明走下车,一眼看到了那座乳白色的房子,房子里的灯开着,四周很静。方政明被送到目的地后,车队迅速离开了。
方政明走到门前,转动开关的那一刻停了一下,似乎这道门的背后就是另一个世界,而他此刻需要在这两个世界间的入口处做一个选择。门最终还是被轻轻地推开了。眼前一片柔和的灯光铺满了整个屋子,所有的家具好像刚刚被清洁过,反射着微弱的光芒,一切都看起来那么舒服,那么生动,让人感到一阵温暖,方政明在心中暗暗叫道:“紫瑜,我回来了。”
自从人类出现以后,我们就在不断地思考,思考我们的存在,思考我们的过去,我们的未来。这种思考一直激励着人类的好奇心,也推动着人类去不断探索,直到今天,依然有人在研究究竟是生产力在推动历史的发展,还是思考在引导着我们前进。
方政明回到家后,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然而夏紫瑜的死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盒子,方政明还没有意识到他的生活已经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安逸了。
就在风平浪静地过了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方政明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家里没有酒了,于是穿好衣服出去买酒。刚刚走过路口的拐角,忽然路的对面一名女子的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方政明注视着那个背影,同样的白色连衣裙,同样的长发,甚至连走路的样子都一样。
难道是巧合?方政明竭力压抑着心中那份莫名的冲动,告诉自己要理性,这绝对是巧合,人死是不可能复生的。如果换做是在晚上,方政明一定会认为眼前的这个背影是自己出现的幻觉,可现在是白天,方政明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就在方政明告诉自己要冷静的时候,女人的一个不经意的回头,仿佛一道突然袭来的雷电彻底击碎了他头脑中的那点仅存的理智。
真的一模一样!
方政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顾不得街道上来来往往飞驰而过的汽车和司机扬长而去的怒骂,方政明像个傻子一样一步一步走到马路的对面,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正茫然不知所措的女人,生怕一眨眼就再也见不到她。
这真的是她吗?方政明还是无法相信自己,虽然他自己曾经也写过人体复活这种题材的故事,但那终归是自己头脑中一时的创作灵感,其实他自己甚至都不相信自己脑子中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可他现在再也无法断定世上是不是有人体复活这种事情了,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就是夏紫瑜。但方政明自己明明亲眼看到夏紫瑜的尸体被火化了,他还亲自为她选了墓地,那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长得完全一样的两个人?或者他看到的是她的灵魂?又或者这仅仅只是另一个梦?他还在那间熟悉的屋里子没有醒?
“你……是人是鬼?”方政明走到女人面前,最终生硬地问道。
女人惊恐而茫然地看着方政明。过了许久,才带着哭声问道:“你认识我吗?”
方政明没有回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试图从她的脸上辨别出她不是自己的夏紫瑜,可是他还是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夏紫瑜!
女人见方政明没有回答,激动地抓住方证明的胳膊问道:“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现在这是在哪儿?”
“你……不记得我了吗?”方政明眼中噙着泪水激动地问道,他现在非常确定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夏紫瑜,他相信即使两个人长得再相像,但声音绝对不可能一样的。
“我是政名!我是方政明啊!”方政明道,“你怎么了?”
女人望着眼前的这个奇怪的陌生男人,试图回忆起自己以前的事情,但似乎没有成功,她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方政明开心地抹掉眼里的泪水,笑道:“没关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先和我回家吧。”
“回家?”夏紫瑜站在原地并没有动,看起来她还在迟疑。
方政明激动地点了点头,拉着夏紫瑜的手,道“走,我带你回家,到了家你就知道一切了。”
夏紫瑜环视着凌乱的屋子默不作声,方政明只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她对这里的陌生感。难道她真的不是紫瑜?方政明心中不由地又生出了一丝疑惑。
“这里真的是我以前的家吗?”夏紫瑜问道。
方政明没有回答,他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不记得紫瑜和自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方政明真的会以为夏紫瑜复活了。可能真的只是巧合,方政明这样想到,可能真的有一个和紫瑜长得一样的女孩碰巧失忆了,而自己碰巧又遇到了她。
这时夏紫瑜忽然有点迟疑地说道:“可是,我记得我有一条鱼的!”
方政明心中一阵宽慰,紫瑜确实养过一条金鱼的!“你真的是紫瑜?你真的是紫瑜?”方政明抓着夏紫瑜的双肩激动地问道。看到眼前的夏紫瑜陌生而恐惧的样子,方政明尽力压制住心中的兴奋,高兴地说道:“哦,那条鱼后来死掉了。”
“死掉了?”夏紫瑜似乎联想了自己不幸的遭遇,眼中忍不住落下泪来。“为什么我知道的东西都不在了?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说着,竟自己一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方政明看到夏紫瑜的难过的样子忽然平静下来,痛心地走到夏紫瑜身边,轻轻地抚慰着她的肩膀道:“不哭,不哭了,还有我,还有我呢。”
听到这些,夏紫瑜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倚在方政明的怀中痛哭起来,方政明轻轻拍着夏紫瑜,心中却忽然想到了自己:也许这就是命运,先是自己失忆,一下子变得孤零零的一个人,举目无亲,现在是紫瑜又失忆了。或许自己这辈子就会这样和紫瑜茫然地过完一生,至死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然而方政明此刻并没有觉得自己这样会有多少遗憾,因为至少还有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陪着自己到老到死。方政明觉得这就足够了。
其他的他不知道的事对他来说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心爱的夏紫瑜能够回到自己的身边,只要他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失忆带来的孤独感和漂泊感已经让他受够了,方政明觉得现在就已经很好了,他不需要再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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