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了隔壁家的阿莲。
阿莲比我大两三岁,经常穿着好看的花衣裳,身上总有股香香的百雀羚味道。而且她爸爸在供销社上班,家里十天半月就能吃上一回肉。但最让我感到新奇和羡慕的是她们家的那些“讲究”,同样是用大搪瓷盅泡茶,但要倒在各自的碗里去喝———记得在上海甲肝大流行之前,我们大多还在用一个茶杯喝“公茶”呢。所以,我从小就喜欢上阿莲家玩,只是在她家吃肉的时候不怎么受待见。但阿莲总会偷偷带给我一片两片香喷喷的回锅肉。
阿莲是越长越漂亮了,而我们在长大中却日渐变得疏离,甚至有时遇上都难得说上几句话,给人一种很不真切的感觉。但我对她总有想要亲近的冲动,如同今晚的月亮,清澈而又蒙胧。蟋蟀们在婆娑的光影中声嘶力竭地叫着。从阿莲家墙缝里透出的淡红色灯光把寂静划开了一道口子,让银亮亮的夜都显得暗淡了下去。我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悄悄走向那道透光的墙缝,胆怯地把眼睛贴近上去,一道白皙而美妙的身体顿时映入我的眼帘,正在“哗哗”洗澡的阿莲还妩媚地往墙缝看了一眼---我觉得阿莲应该是知道我的存在。在这种隐秘的窥探与呈现中,阿莲的美更加无可避免地把我沉沦了。正在我迷醉之际,猛然一根竹拐杖打了过来,悚然一惊之下,看到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面前,我拔腿就跑。“你这狗东西咋这么下作啊,看我不打死你!”不知道小脚的奶奶怎么会跑得那么快,不停地把竹拐杖打在我身上,就在快被追上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奶奶不是早就去世了吗?这不过只是一场梦而已。
果然,我在课桌上睡着了,连手臂都有些发麻。穿着父亲的旧衬衣,皱巴巴的还不合身,这(一直)让我难以自信起来,尤其在阿莲和那些漂亮的女同学前更是如此。但我毕竟还是班主任C先生喜欢的课代表,自然就带着点小窃喜去把今天的作业收来送办公室。无意间我竟然走到了C先生的家,一栋临街的单元楼里,那年头住上楼房是很让人羡慕的。在C先生开门的一刹那,我发现自己竟然连收的作业都没有带上,而C先生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我一双拖鞋。我无奈地换下半旧皮鞋,不料足上的袜子破了个洞,露出了大拇指,我非常尴尬地赶紧弯腰把袜子挪了一个位。还来不及看看仔细C先生富丽堂皇的家,他的妻子(据说是一家供销公司的会计)穿着纱一样的衣服从房间走了出来,小巧的瓜子脸上带着笑容,但我感到那笑透出一丝魅惑,更有一种冷傲。
于是,我便在自卑中苍惶地离开了C先生家。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城市的新广场,华灯灿烂之下是一片热闹,许多小朋友在欢快地“轮滑”,老人们坐在树下窃窃私语,来来往往的帅哥美女们散发出不同的荷尔蒙样气味,就像旁边的这丛迷迭花香,而在我低头想去细闻的瞬间,突然地现自己竟然连裤子都没有穿,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弄丢了,还是一直就没穿裤子而走了一路?我顿时感到无比的羞耻和难堪,只得立马蹲下躲到了迷迭香树下,我想,这样也许能够免强遮一下丑吧。但不时有过往的行人好奇地把目光看过来———幸好还没有认得自己的人,这让我无地自容却又无法躲藏,就那样猥琐地蹲着,即使双脚都发麻了,也没有找到逃离的机会。这远比被小脚奶奶追打还让我难受和惊恐、焦虑。
我无可奈何中变成了一只刺猬,正慢慢卷曲着那些刺把自己包裹起来。这似乎让我避免了作为人的那种羞耻感,但依然不敢仗着这满身硬刺的伪装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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