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小方

致小方

初识小方，你貌不惊人，沉默寡言，还挑食。我没弟弟，对男生又矜持。没想到日久生情，最终成了亲情+友情一般的存在。你总说能来北京，是因缘际会、机缘巧合。我信。

我俩看似不同，实则类似。骨子里都是素朴的性情，泥土的质地。都是内向之人，向外触碰联接太耗能量。喜欢安静思考，不喜抛头露面。擅长读书应考，连毕业论文都是关于低碳发展的。山东平民子弟，除了诉诸考试，还有什么出路呢？于是，我俩闯五关斩六将，大考小考不断，考博、国考、经济师、求职……相互打气，作伴复习。无论胜败如何，总归是尝试过了。

我俩都藏着一个田园梦。我向往日剧《小森林》的山野生活，你憧憬终南山的隐居岁月。反正你也熟悉农务，有朝一日，会不会情归桑梓，真的过上农妇、山泉、有点田的日子呢？

我俩都怀着一个文学梦。渴望用文字，实现生命的自我表达。于是，一起开微信公众号、简书。你的粉丝比我多，我服气。我不过是自怜自艾，自说自话。你的文字已然有了思考的深度和洞察的力量。

我俩都算是文艺青年。至今犹记，我信手写下“布谷声声，白杨清盛，不知人间忧欢”，你将“知”改为“闻”，一字传神。一起去国家大剧院看歌剧《茶花女》，去保利剧院听音乐剧《人鬼情未了》，去天桥艺术中心赏舞剧《茜茜公主》。你冒死偷拍，我暗自过瘾。一起去如山古琴听琴曲：秋江夜泊，阳关三叠，平沙落雁，山居吟，流水……着实附庸风雅了一把。

我俩明知算命是骗人的，就是禁不住诱惑。俗话说，女红螺，男雍和。某个春日，我在红螺寺算命，你一声不吭静候在门外。出来时，见你在秋千椅上晃悠，默默捧着本《论语》，不急不躁。某个初夏，你也动了算命的心思，偷溜出去，替我刷了辆小橙车，结伴一路奔向雍和宫。我歪歪扭扭骑在你身后，恍惚有种少年时的幸福感。你乐天知命，安分守己，无甚贪念。只要肯努力，结善缘，攒福报，命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俩还干过什么坏事儿呢？可不能让瑞哥知道。趁着取快递，一起偷摸去麦当劳买甜甜筒，心满意足吃完，打道回府，装作啥也没发生。又有一次，秋光正好。我兴致所至，带上秋林格瓦斯和鲜花玫瑰饼，扯上你，提前开溜去地坛，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应了屈原《离骚》“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之意境，悠哉醺然。地坛一年四时各有不同，一天中不同时刻，随着光影变幻，景致也变化多端。你是心思细腻之人，能够体察自然风物，每次结伴游玩，皆能尽兴而归。

我俩也算是结下生死之交。有一次，我突发眩晕呕吐，来势汹汹。你护送我回家。目睹了我的外强中干、虚张声势，事后还宽慰我：“别害怕了啊。”患难见真情，自此对你产生依赖。还有一次，一起去簋街吃麻辣小龙虾，肉质鲜美肥厚。我不顾形象，大嚼特嚼。在你面前，我向来以女汉子自居，肆无忌惮。你在一旁，细心照顾我的需要。那一次，我突然发现，那个木讷害羞的小方，不知不觉，变成有眼色会照顾女生的男人了。

我俩都领受过被催婚的苦恼。这两年，你目睹我在男人中穿梭，感情却曲折反复，无所凭依。你耐心好脾气，我厚着脸皮使唤，在大院与地坛一墙之隔的砖墙，摆拍了许多照片。画面定格在白镂空衬衫，栀子花长裙，绿皮鞋，小清新复古范儿。原本是给某苏姓才子看的（小伙伴都知道是谁哈），而今却成了自己的美好留念。

你是个好伴儿。温良淳厚，贴心靠谱，从不聒噪，放在身边再合适不过。有你相伴，生活平添了不少乐趣。苦闷的日子里，每天的安慰，也就是午后跟你去稻香村买个酸奶，去河边散会儿步了。在那条蜿蜒的长廊，我俩晒过夏日骄阳，踩过冬日积雪，彼此倾诉，说些贴己话。要不就是大院里遛跶，摸一摸刻有“乾隆辛未年制”字样的灰砖，赏赏花草，怜爱下死去的小麻雀。偶尔在小花园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不说话也不觉尴尬。感情越来越深，内心默契已不需用言语表达。

我脾气大，性子急。粘报销发票心烦意乱时，你探头探脑一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哇？”我气鼓鼓甩一句：“是啊，别烦我，走开！”被民政部老头折磨得死去活来时，你吃饱了撑的，打来电话问东问西，我没好气吼了回去：“没事儿别烦我！”你记性好，总提醒我取快递，我毫不客气指挥你又拎又拆。还动不动揪耳朵踩鞋子。你看，我就是这么任性，被你的好脾气惯的。有个弟弟欺负，好舒爽好过瘾啊。后来呢，后来就不舍得再欺负了。

一起回人大，你教我游泳，我笨得至今没学会换气。后来你写了一篇文章《我待学习如初恋》，方知你对人大一直有种情结。人大于我的意义，又何尝不是呢？爱学习的好孩子，深得我心。

还去过你的住处，一起包了顿饺子。我带了木耳和虾仁，你买了韭菜和鸡蛋。宾馆条件不错。但终究是单身男人，生活难免不讲究。连切菜板也没有，就用塑料文件袋凑合着用。常年独自在外的孩子都受摔打，不比在父母身边享福。尽管饺子淡而无味，但有你短暂相陪，又有电视看，好歹体验了一回家的温暖。那时适逢跟某过气男友怄气，心里憋屈难受，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吃完饺子，你送我等公交车。我喃喃问你，是不是该分手。你默许。后来我俩还一起说过他的坏话气话。分分合合，打了好，好了打，至今剪不断理还乱。唉，感情的事儿，就是这么令人惆怅，不说也罢。

财政部的复试，是你和瑞哥撺掇我去哒。你费心尽力，帮我查这查那，斟酌思量。厚厚一摞审核材料，还是你帮我寄出哒。别别扭扭，犹犹豫豫，折腾了一大顿，终究无果。你看，对于到底想要什么，我还是不够坚定。也许走着走着，路自然就通了。

有一年我过生日，大家伙都给忘了。那段时期，屡屡失意，格外敏感脆弱。我表示很受伤，不依不饶，大闹数天（事后想来，太过分了，无理取闹，对不住小伙伴）。此次风波，你很歉疚。第二年的生日，你送了我15张手抄经作为礼物，我喜出望外。随口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后来，你又补了5张，集齐《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人生一场修行，愿你我早日闻道，得大自在。

你曾在一篇游记中写道：“大家争相抱着拍照，体验收获的快乐，总想表现出质朴的笑容，却总有些矫揉造作。终于有一位同事配上她遮阳的大斗笠，横抱着半米长的樱桃枝，笑容充满了朴实和亲切。”你还写过一篇长文，言及“这位山东姑娘可具备了好多山东好汉的特点，生气起来，两手掐腰，申斥道老娘怎么样。而且具有极高的外交天分，话里话外不失分寸，攻城略地兵不血刃，给大家留下了温柔娴淑的印象。但是放开了，那就真放开了，像奔流不息的黄河水，气势磅礴。据说过了年要做一个温柔的女子，看她的努力吧。”看了后，觉得你并不够了解我，这个有着多面特质的我。而如今，小方，你又会怎么描述我呢？

在你身边，感觉格外安心踏实。期待未来的伴侣，也会有你给予的默契和心安。到时，姐儿给你包大红包。到时，姐儿终于嫁出去的喜讯，定要昭告天下，喜大普奔狂撒花儿。

也难免有遗憾。你没陪我看《牡丹亭》，我没陪你青龙峡蹦极。但生命中就是有些美好或惊险的时刻，只能独自面对。还好我们都是喜欢独处的人，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孤独。相遇尽欢，彼此陪伴着走过一程。离别时，也无需过度伤怀。

你的那篇《蒲公英人生》，文辞优美，颇具哲意：“蒲公英被风吹散了，兄弟姐妹各走天涯。就好像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像风吹过脸，留下的痕迹都找不到了。你走出了我的视线，却没有走出我的人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聚散离合之事，只道是寻常。各自上路，各归其位，各自珍重。

碎碎念。无非都是些小事。它们流经时光，汇聚成一条河。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小方，我们的生命之河，曾有过短暂的交汇。而今，各自奔涌向前，终归于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