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花聪明漂亮，说话柔柔的，跟着师傅学了三个月出了徒还是无法单独作业。一条生产线都是流水作业，上一个工序慢，会导致整个生产线瘫痪。因为长的漂亮，生产线上的男生都不在意，反而安慰她，慢慢来，刚出徒都这样。女的就不行了，天天和男生调笑，调笑出去调笑，干不了就换人，别耽误大家的时间。牢骚归牢骚，只敢私底下埋怨。李阿花是实习调度，在生产线只是走一个过场。这样公司就可以对外宣传，无论学历高低都要从一线做起。民主范十足。积压太多的时候，李阿花就会跑去找师傅，师傅，帮帮忙啦。拽着李阿华的衣角，一脸小委屈。漂亮女人撒起娇来，大部分男人都无法招架的，食色性也，李阿华是个男的，单身。又是她师傅。更没理由拒绝了。生产线堆积，都是越乱越忙越忙越容易出错。李阿华资深老师傅，带过数不清的徒弟，对这种情况早习以为常。李阿华过去，三下五除二，堆积问题就解决了。谢谢师傅，李阿花调皮歪着头，裂着嘴笑，唇红齿白。美丽真好。
李阿花毕业于很知名的一个学校，生于江南，之所以来到这个北方城市，因为爱情。他男朋友比她大两届，在公司设计所工作，说是动用了领导关系才把女朋友安排到调度岗位。李阿华是听李阿花讲的，他男友还特意叮咛不要对外人说，怕影响不好。你男朋友对你挺好的，就是有点可惜了。李阿华不忍告诉她，以她的专业和学历，根本不需要动用什么领导关系，直接进办公室都绰绰有余。李阿花一点也不在意，有爱情就足够了。爱情是女人一生的事业。李阿华不懂这些理论，他非常踏实，工作，挣钱，买房子，娶妻子，生孩子。没有大梦想也没有大野心，反而造就了他一手过硬的技术。
师傅你有女朋友吗？闲的时候李阿花问过他这个问题。李阿华脸腾一下红了，还没有。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为啥不找个女朋友啊？这在李阿花的世界里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人不傻不呆，长的虽然说不上帅也蛮顺眼的，脾气又好。不应该缺女朋友啊。李阿花让他看过他男朋友的照片。长的很帅，也听李阿花讲过他的故事。她生病的时候他半夜背她去医院，一直照顾了很多天，有次醒来，看到他拿着削了一半的苹果打磕睡。李阿花一下被感动了，这样的男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毕业后她放弃了直接读博，爱情比一切都重要。她想照顾这个男人一生一世。
在生产线李阿花呆了四个月，给李阿华当了三个月徒弟，自己在生产线上呆了一个月。直接就成为调度了。被任命那天，李阿花请了整个生产线上的人吃饭，也把他男朋友和李阿华叫过去了。大家热热闹闹的，各自感叹着命运，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看看李阿花，马上就从生产线上解放出来了。生产线上的女同胞更是热情，阿花当调度可别忘了我们，多分点好干的活。你这一走还真舍不得你。放心，肯定不会忘了大家。我结婚的时候大家一个都不能少。幸福的不得了。一定去，一定去。大家随声附和，提前恭喜。师傅，你可要给我封个大红包。恩，给你个大红包。李阿华很高兴。
生产线是最容易遗忘的地方，无论你工作多久，走了一个月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大家都各自忙碌，熟悉又陌生。李阿华手快，一天的工作量，他下午三点就可以完成，后边的工位总是哀求他，华哥你慢点好吧，你堆给我们这么多，班长调度看到又该说我们了。阿华不爱说话，心里明镜一样。该怎么快还是怎么快，闲的时候会帮助后面的工位干活，不分他们的工时，也从不摆出我是在帮你们的姿态，只是踏踏实实干活。人缘很好，由于李阿华废话少，即使别人和他开玩笑也很有分寸，人好又不可侵犯。
波澜不惊地过了一年，李阿华突然发现他的徒弟李阿花三四个月不打电话了。她应该很忙，半年前李阿花被市场部的老总看中，硬挖到国际贸易委以重任。工资水平直接翻了N倍。垄断性的公司，销售只是个象征性的部门，客户再不满意还是要下订单。外贸才是一个需要真实能力的部门，靠关系的销售员，只能在军品和民品订单上折腾，外贸英语这一关就过不了，国外客户是不吃你公子少爷这种做派，李阿花快速发光发热，兴奋地告诉过李阿华，师傅我们全款买了房子，也买了车。什么时候你来我家吃饭吧。邀请过几次，李阿华有时是真没时间，有时是不想去。虽然是自己的徒弟，可毕竟地位有差别了，圈子也不一样，他怕过去之后无话可说就太尴尬了。翻看通话记录，快四个月没通过话了。李阿华也有别的徒弟在市场部，打电话问问。电话打通东一句西一句闲聊了一会，李阿华小心地问，阿花在你们市场部怎么样啊。李阿花啊，辞职了啊。辞职了？李阿华有点懵，前途一片大好辞什么职啊。辞职怎么也该告诉我一声啊。没必要告诉你吧，他只是你徒弟而已。李阿华心乱的不得了。干活还差点出问题。恍惚了几天，李阿华决定好好问问李阿花。
下班后，李阿华想还是先发个短信吧，编辑到一半又删除了。该怎么说呢？直接打电话算了，还没接通又挂了，对啊，说什么呢。磨磨蹭蹭一个多小时，李阿华来来回回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李阿花买的房子的小区。挺高档的，算了，别人不说肯定有不说的道理，自己瞎操什么心呢。扭头想走的时候见一个女的很像李阿花，小跑几步跑到人家前面，不是。高兴还没升起失落又来袭。全当是告别吧，李阿华终于拨通了徒弟的电话。每一声嘟都漫长的像一个世纪，握电话的手都出汗了。想有人接又有点怕接通，接通之后该说什么呢。师傅，电话接通了。你还好吧，李阿华都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嗓子很干。干咽了好几口空气。你有事啊师傅？听起来李阿花状态很不好。那个，好长时间不见了，想请你吃饭。沉默。。。一秒，又一秒，李阿华又后悔了，说的这是什么理由。我在医院。你在哪个医院，李阿华一下紧张起来，声音都变声了。李阿花说了医院的地方。李阿华一路狂奔，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进入医院一眼就看到李阿花，有气无力瘫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想流泪，对，就是想流泪。李阿华强忍着，坐在她旁边。沉默。。。
师傅，他不是人。李阿花像决堤的河一样，大声地哭了出来。医院很多人都投过来诧异的眼光。这让李阿华很不舒服，仿佛自己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他都记不清是怎么把李阿花拖回到自己租的房子。只记得机械地抽了一张又一张纸，自己抽了一根又一根烟。他记不清徒弟究竟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不是人，自己有杀人的冲动。快天明的时候，李阿花哭累了，嗓子也哑了。李阿华笨手笨脚拆开新的四件套，把还没穿过的工装叠了叠当枕头。半强制让李阿花休息。她困了，眼角还挂着泪。他想给她擦干。又恐惊醒了她。还是要去上班，李阿华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上班上的老走神，李阿华决定去请假。请了一个星期，李阿华很少请假，订单任务再重，面对一个几乎不开口请假的人。领导也是人，批了。没问理由。
李阿华回到住的地方，李阿花还在休息，一只手臂露了出来，很白，很干净。李阿华哆哆嗦嗦拉起一个被角。却感觉她呼吸有点急促，李阿华大胆把手放在她的额头，烫手。李阿华立即打了120，却被120了训斥了一顿，发烧很正常的，你都不知道多少度都打电话，120是让你打着玩的啊。李阿华清醒了。背起她朝医院跑去。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高烧41度，医生训小孩一样把他训斥了一顿，这要是再烧会，能把脑子烧坏。早干什么去了。李阿华一直陪着笑。不辩解一句。住院吧，好，住院好。医生感觉今天碰到了神经病，还有人说住院好。
医院就是一个你敢花钱我就敢收钱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仪器安到了李阿花身上。一切安顿好又马不停蹄去办入院手续。李阿花意识的点模糊，直勾勾看着李阿华，盯的他心里毛毛的。输液治疗，李阿华不敢看李阿花，只盯着输液瓶，数着一滴 两滴 三滴 不知道数了多久，旁边人提醒他该叫护士换药了才醒过来，把输液开关推死。连输了三瓶，输好都晚上七点多了。这才想起来该吃饭了。他问李阿花想吃什么，李阿花只是摇摇头。再问，李阿花就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办法，呆立一会就出去了。不一会拿了很多的食物回来。有七八样，馒头，米饭，炒的菜，汤。同室病友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多少吃点东西吧，不吃。李阿花无动于衷。你想吃啥，我给你买去。说了好几遍，李阿花发飙了。你是谁啊，我用你管吗？我和你有关系吗？别他妈装好人了。把李阿华骂楞住了。默默地又提着东西走出病房，是哦，好像是没什么关系。只是认识而已。李阿华把所有食物都扔到了垃圾桶里。哭了。擦擦眼泪去问大夫病情。
医生说还好来的及时，没什么大问题。多喝水观察几天查查血项就能出院。他瞬间又高兴起来。谢谢大夫，一连说了好多次。在旁边超市买了最贵的水杯，两个，洗了好多遍，打好热水，来回倒，想尝尝还热不热送到嘴边又想起什么。在手背上试了试。感觉可以了就跑回病房。李阿花情绪平复了一些。接过他的水杯，喝了很多水。李阿华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你回去吧，我好多了。没事，我调休了。李阿华解释。吃点饭吧，李阿华有朴素的人生观，人要吃饭。我想喝酒。病好了我请你喝，李阿华脑子也变得好用了。你等一会，李阿华又跑出去又买了很多饭回来。李阿花还是不想吃，说不饿。你不吃我也不吃。一句话把李阿花逗乐了。师傅也有小孩子的一面啊。想帮忙扶起来，伸出手又缩了回来。李阿花喝了点汤。李阿华吃了很多，几乎全吃了。不浪费粮食。
病好的很快，李阿华这几天很阳光。出院的时候李阿花把钱塞给李阿华，他说什么都不要。最后折中了一下，李阿花请李阿华吃饭。李阿花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最后对李阿华说，你要保密。恩。她说她想爸爸妈妈了，想回家乡。那我送你。李阿花点头答应了。
李阿花走了，李阿花的男友和一个部长的女儿结婚了。送她走的那个晚上，月亮很圆，还有许多许多的星星。每一个星星都对应着世间的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同处一片苍穹。进站的时候，李阿华提着她的包，李阿花拿着水杯。并肩走着，没有说话。在列车员催促下，李阿花上了火车，没有拥抱，没有挥手，也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流。火车快开的时候，李阿华冲上了火车，从没这么冲动过。他走到李阿花的旁边，憋半天说了一句话，到了地方发个短信。列车员来驱逐他了，李阿花把水杯塞在了他的手上。用力点了点头。李阿华拿着水杯走了。
一天后，他收到了李阿花的短信，师傅，我到家了。有时间来找我吧。李阿华一直保存着那条短信。没有回复，也没有再联系。一分价钱一分货，水杯李阿华一直用着。每每想起李阿花在病床时对他说，师傅，你比他好。就不自控地微笑。星星和月亮，仰望着看才最美。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着得不到的美好，也许完整和完美真的不是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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