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知否，知否
小姐的第二段婚姻，是她亲手毁掉的。
今年春天，小姐在娘家养病的时候，已经一时病重到认不得人，她兄弟也怕她死在屋里，那是真的凶险！恰在这时，有人来求聘嫁，她兄弟就作了主，聘与张姑爷了。
这个张姑爷没什么来历，若是小姐清醒时，断不会同意这亲事！但她说不上话，我更说不上话，只好任娘家打发了。
看起来，过门时一切尚好，家人都以正室对待，让小姐好生静养。不出三个月，这张姑爷就露出了马脚。先是要拿一箱古画去卖，小姐不肯，这张姑爷便冷笑道：“你连人都是我的，焉得自己作主？自然要听夫家安排！”
小姐自是不服，她拼了命也要保护那几箱金石藏品——那是赵姑爷留给她的仅有的东西了。张姑爷本就没安好心，想要人财两得，小姐看清他的嘴脸，怎能让他得逞！两人不但对骂，竟然还动起手来！小姐一个病人，怎敌得过张姑爷这壮年男丁，这日，被打得起不来了，躺在那儿只是喘气。
张姑爷正要往她床下探去——那几箱命根子就在床下压着，我一把剪刀抵住了他的咽喉：“你敢盗赵家的东西，我就敢叫你命赴黄泉！”——这张姑爷也是个怂货，竟被吓退。他没想到还有我在，而我是个更不怕拼命的——
我找了她娘家的人，把小姐和箱子都搬了出去，落脚在顶指巷里。屋里只容得下一床，我就睡在地上。平日在顶指巷可以接些针线活儿，我不是幼稚到以为这样可以养活我们两人，但只是避开张姑爷一时而已。
小姐知道张姑爷一定会来纠缠，决定先发制人——去官府告发张姑爷，罪名，是欺瞒入仕——这个还是小姐过门后才了解到的，张姑爷根本不是读书人，他家是世代经商的，士农工商最末一等，到他一代，使了些手段捐了个官而已。
幸而小姐有几个朋友，大宋刑律娴熟，亦颇有门路，真就把张姑爷告倒了！只是告发者为罪人妻室，亦不免牢狱之灾。小姐铤而走险，虽然婚姻解除了，但也得付出代价。
小姐从顶指巷被带走投狱之前，我已按她的嘱咐，把那几箱命根子都转移到了山里，交给寺中长老看管。一时，这些藏品是安全的。
“桂梅，你是不是觉得我守着这些金石，跟他们一样只是财奴呢？”小姐在狱中忽然问我。
“不是的。这是赵姑爷留下的，小姐拿命换来的，怎能说是守财奴！”我也有点激动起来。
“这些东西，原也没有什么，你看我南渡以来，抛弃了多少身外之物，这些藏品只是还没轮到罢了。”小姐慘然一笑。“说不定这次我出不去了，就……你作主罢，卖掉一箱就够你过活了。”
“小姐不要这么想，会出去的。”
“他们只当我是守财奴，包括赵家，李家的人，”小姐咬牙道，“他们是鼠目寸光，根本不知道金石藏品除了换钱还有什么价值！我们读书人，若不能把这些精品传承给后世，是罪人呀！”
“小姐何不献与朝廷……”我一出口便知错了。
“藏品成了宫禁，那更成了私家物了，天下人想一觑已不可能了。”小姐又开始大咳起来，良久，才接下去说道，“士人的传承，只能靠民间之力。桂梅，幸而有你和长老他们几个，能知晓我这一点苦心啊。”
“小姐不要说了，快歇着罢，会好的。”我一边替她拍着后背，一边流泪。
南渡以来，家破人亡，生不如死，这些都不用提了。到最后，我们从顶指巷挪到了大牢里！这一劫啊，不知能不能平安渡过呢……
（待续）
暮春，海棠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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