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山边掩入一片纱云,娇艳绯红布满天际。碧水欲要扯下纱云看到背后的羞涩。粼粼波光似男女含情脉脉对视的眸子,盈盈笑意在人群中穿梭。
许愿池的浅水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凌潇阁设宴有各种粮食做的糕点、饭食和粮食酿的酒。每处点食旁都有九禾廩的伙计看管。一面给穷人施吃食,一面与前来定粮的人攀谈定粮情况。
因为人手有限,各地区九禾廩都会派人来支援。所以,魏九也来了。她今年是第一次来斟鄩,心中喜不自胜。当然,她最期待的还是能碰到凛笙。
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傻,心里对自己一阵嘲讽。
浅水中央的小片陆地上停泊着不少船只,还有男男女女在那里许愿定情。
她早有耳闻那棵树神得很,经常有求必应。今日见到盛况,心中已是期待得不行。想着什么时候偷着跑过去自己也求一求愿望。
谁知,在那树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复文相。
魏九心中有些惊喜,又有些奇怪。她一边忙碌一边观察复文相,见他一动不动似在发呆,连水没了脚面都没有察觉。
难道,他是来等人的?魏九琢磨着,便叫人看着设桌自己悄悄走了过去。
“复公子。”魏九轻声唤道。
复文相见到她很是惊讶,忙转身施了一礼,“魏姑娘。”
魏九向他轻轻瞥了一眼,笑道,“怎么?复公子在这里等姑娘?”
“没有,魏姑娘你别误会。”复文相连忙摆手,脸色泛红。
“哈哈。”魏九见他样子捂嘴一笑,“我见你心事重重,以为在等姑娘。你害羞什么。”
复文相忙低了头,“啊,让你见笑了。没什么心事,就是来凑热闹的。”
“还说没心事?”魏九拉起他的袖子,将他向岸边带了带。“鞋子都湿了。”
复文相这才反应过来,脸更红了。
“你等一下。”魏九说完便跑回了桌子旁边。不一会儿回来递给复文相一个酒壶,“我呢,有烦恼的时候会和铺子里的伙计们划拳喝酒。大醉一场,第二天醒来什么烦恼都没了。你要不要试试?”
“我……”复文相见她举着,也不好不接。
魏九倒是豪爽,见他接了便把他拉出人群。找了一处没人的台阶坐了下来。拧开自己酒壶的盖子先饮了一大口。
“这可是凌潇阁独家酿的酒。很好喝的,你尝尝。”
“谢谢。”复文相见她盛情,也饮了一口。只是表情有些痛苦。
“哈哈,复公子不是没喝过酒吧?”
“没怎么喝过。”
“不饮酒,人生少了很多乐趣。”魏九表情遗憾,转而笑道,“小饮怡情。我也是偷着喝的,你随意。”魏九说完,又独自饮了一口。
复文相见她样子,来了兴致。与她举壶,也饮了一大口。
“爽快。”
两人推壶痛饮,好不自在。
这大致是复文相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放肆。她看着魏九笑容肆意,心中不禁羡艳。又在她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美。
魏九见他脸颊越来越红,一直看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和伙计们喝酒,她到不在意男女之别。但和复文相在一起,总觉得他满身的礼教,不适合亲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两人身份悬殊使她有些拘谨。
“复公子,你不胜酒力,还是少喝点。”魏九劝道。
复文相又独自仰头饮了一口酒,“跟魏姑娘喝酒,没有醉意。”复文相盯了她半晌,“如果天天能和你饮酒就好了。”
魏九的心一紧,忙低下头去,“复公子,你喝多了。”
“我去给你取些解酒汤药。再给你拿些糕点,不然干喝酒,肠胃会不舒服。”说着,魏九便要起身离开。
谁知,却一把被复文相拉住。
夕阳的余晖已经彻底坠入山中,火光在四周盈盈而起,被浅水映得更加明亮。
天与地的距离被一条红线捆绑,如两个人此刻怦怦直跳的心,也从遥远拉到彼此之间。魏九欲要挣脱,复文相却没有放手。
“我们这么有缘,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复文相似是在问魏九,又似是在问自己。
魏九将手抽了出来,“我,我一会儿就过来。嗯,你在这等我一下。”说着,便逃也似的跑了。
复文相看着她娇艳的背影融入人流,浅浅一笑。
待魏九折返回来时,复文相已经不见了。她在原地找了他半晌心中渐渐开始失落。可又有些担心。
就在她泄气之时,卓叔从远处走了过来,对她拱手一礼,“魏姑娘,公子让我告诉你他先回去了。”
魏九慌张点了点头,对卓叔施了一礼。
“魏姑娘,刚刚多谢你照顾我家公子。咱们也算有缘,以后有事随时到悬壶轩找我。”
“卓叔您客气。”
“公子身份尊贵,府上为确保安全,没怎么让他出过门。他又心思细腻仁厚,几次得姑娘照拂必定对姑娘心存感激。所以,这份人情,悬壶轩必定要还。我这也不算是与姑娘客气。”
魏九听了这话心中一凉。若是别人对她明显谈及身份尊卑,她也不会管那人是什么身份。定不会与对方客气。
但卓叔毕竟与她同生共死过,她对他心中还是有一份敬重的。他这么有意提醒自己与复文相身份有别,难道是怕自己会高攀?
她魏九虽看重权贵身份,但骨子里的傲气也是不容任何人侵犯的。
魏九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卓叔,您这是什么话。如果说照拂,还是您对我多一些。我魏九永远不会忘记您在生死一线时挡在了我前面。所以,我欠您的。我对复公子再怎么样,也是为了还您的人情。您不必担心我会故意和复家扯上关系。至于人情,我欠的我自会还。复公子若是觉得欠我的,您可让他不必放在心上。”
“魏叔,您回去跟复公子说。我们后会无期。”魏九说完,转身便走了。
糕点被魏九拿回来时已经都碎了。她原本准备扔了,可现在在闹干旱,多少人吃不上饭,她怎么会因自己的小脾气随便丢弃食物。
见魏九眼眶泛红还满身的酒气,魏广有些担心,问道,“九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回去歇一歇吧。”
魏九忙低了头,“我……”
“去吧。”
魏九也没有推脱,应了一声便走了。她的一口气哽在喉尖,有点疼,又有点苦。刚刚与复文相推壶痛饮的画面一遍遍在她脑海闪现。她又强制自己不要去想。
卓叔的话,似一记皮鞭,将复文相炙热温和的眼神和他手上的温度抽碎。
她在人群中穿梭,却找不到一处可以宣泄的地方。
直到她走到刚刚与复文相待过的地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才忽然愣住。
凛笙和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孩在一只红船上坐着。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女孩好像哭了。
凛笙轻轻握起她的手,与她深情相对。
火光在黑暗中摇摆,天边的那条红线完全消失了。
许愿树下,男子女子互诉衷情,互送礼物。有人情定三生,有人许愿一生一世。
他们每一对都如此般配,就和凛笙与那个女孩一样,看上去竟然那么和谐。
波光粼粼的水面映花了周围景色。
一瞬间,魏九的眼泪才夺眶而出。喉尖的那口闷气被她咽了回去。
她一边落泪,一边冷笑。不知是什么东西碎在心间,使得心一阵一阵疼痛。
她忽然明白,身份尊卑,其实是横亘在她人生中的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坎。她再怎么骄傲,却始终没办法与那些她心目中的少年靠近。
眼泪不断割裂着魏九眼前的画面,唯独复文相刚刚落寞的身影独自立在许愿树下。显得缥缈又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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