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数十年后,老得只剩最后一口气,儿孙们跃跃欲试着拔氧气管的手要挟我,逼老母说出百万遗产的下落,这时,我定要屏住呼吸,临危不乱,祭出珍藏已久的传家宝——《杀死一只知更鸟》。有这样一本好书作为人生指南,即使死后身无寸缕,横竖是养不出病床前拔氧气管墓碑上泼大粪的逆子吧?
舍百余字描幻境,只为强调一个事实,在无数次信念大厦将倾时,是这本圣经给我注入一股永恒的力量,扶起羸弱的膝盖,并授以心语:要跪也只跪正义,要输就输给勇敢。如果问错过哪本书会令我终生遗憾,那必然是这一本。
知更鸟是生长在美国南部梅科姆小镇的一种鸟,它们只为人类歌唱却从来不做伤害人类的事情。因此,阿迪克斯一再叮嘱孩子在打鸟时不要伤害它们。阿迪克斯是小镇的一名白人律师,妻子去世后,独自抚养儿子杰姆与女儿斯库特。镇上发生一起黑人强暴白人女子的案件,他受地方法院委托,为被告黑人汤姆进行辩护。因为当地对黑人的普遍歧视,导致阿迪克斯遭受莫大的阻挠,人们想方设法表达自己的不满,甚至不惜以两个无辜小孩的性命相要挟。然而一身正气的阿迪克斯丝毫不惧,他为在开庭前保护汤姆的人身安全,跟女儿彻夜守在拘留所,女儿还利用人性本善以机智巧妙化解当晚的谋杀。在庭上,阿迪克斯据理力争,力求还原真相。他以汤姆左手残废,无力施暴造成受害人右脸的重伤为据,奋起维护公正。而陪审团执百年来对黑人一贯的偏见,仍判汤姆有罪。最终的结局是汤姆在关押放风期间因企图逃亡而被开枪打死。好心帮助奸诈白人鲍勃∙尤厄尔辛苦持家的女儿马耶拉,却遭其诬陷强奸,汤姆因善良无辜葬送性命,妻子和众多儿女陷入无止境的穷困潦倒。看似阿迪克斯的一腔热血付诸于一颗子弹,但他的努力和持正坚守了心中的公平正义,也为孩子们树立了良好的道德榜样。他告诉孩子,“总不能因为过去这一百年我们一败涂地,就放弃争取胜利吧。”
除了公平正义,书中还宣扬了人人生而平等。杰姆、斯库特和新朋友迪尔在院子里表演,剧本参照坊间传闻邻居拉德利家的“怪人”用剪刀刺伤自己的父亲。“怪人”并未犯下这样的罪过,他不见天日只是因为患有精神疾病。阿迪克斯严令制止了这场恶作剧,他希望孩子们即使不懂尊重的含义,也要克制有可能伤害别人的好奇心。在万圣节,杰姆和斯库特穿着火腿道具服在学校演完舞台剧归家的夜路上,遭到了潜伏已久的鲍勃∙尤厄尔的袭击。千钧一发之际,素日里闭门不出的“怪人”拉德利∙阿瑟尔挺身而出,救下杰姆,鲍勃∙尤厄尔中刀身亡。阿迪克斯为避免将不得已隐居的“怪人”阿瑟尔拉出来曝光,谎称是杰姆刺死了鲍勃。而赫克警官则坚持认为是鲍勃在慌乱中自己倒在了刀锋上。“有个黑人小伙子平白无故丢了性命,而那个应该为此负责的家伙也一命呜呼,就让死者埋葬死者吧”。
年迈的杜博斯太太在临死前散发的人性光辉也可圈可点。她因为生病需要长期服药,从而吸食吗啡成瘾,发作时丑态毕露,面目狰狞。为了在临死前能还回一个不亏欠任何人不依赖任何物的自己,干干净净离开这个世界。杜博斯太太真诚邀约斯库特为自己读书,好缩短吗啡的发作时间。斯库特恐惧,但是得到阿迪克斯的鼓励,在忐忑中她顺利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杜博斯太太终于如愿以偿,像山风一样自由地辞别了这个世界。
这本书以一年级小女孩斯库特的视角展开,却站在父亲阿迪克斯的角度阐释问题。要说是给孩子读的,且不如说是给已长成的大人来读,总有某个瞬间它能筑起心宇内屹立不倒的良知香丘。踌躇不定时翻出来拜一拜,可阻止迷失的脚步跌入泥潭。
水至清则无鱼,像阿迪克斯这样为不愧于心甚至可以大义灭亲把爱子推上断头台的大抵只存在于小说中了。
这本书中值得深思的警句有很多:
“如果我们一直被感觉牵着鼻子走,就会像猫一样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子。”
“我说很喜欢,其实是谎话,可是人在某种情况下不得不撒谎,而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老得撒谎。”
“在我能与他人共度余生之前,我先与自己共度余生。其中之一是人类的良知,它不能遵循从众原则。”
广为大家所流传的“你是什么人便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不知是真好人传播的金种子,还是假坏人分发的毒鸡汤。人性是极其复杂的,普通凡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和至纯至善之人,在你充分理解他们之后。但有些人就是能为了达成一些目标,踩着别人的肩头去窃取胜利的果实,不因他人滴汗淌泪时自己卧床做梦而羞愧。比这更卑劣的,利用人性的弱点,施加恶毒的精神鸦片阻止其翻身。凡此种种,长了颗自私利己之心的,都不配吃五谷杂粮,糟蹋了这泥土与阳光雨露孕育出的无私生命。
真诚和善良是一面无处惹尘埃的镜子,相交时只需抬出来亮一亮,是人是鬼一照便知。相似的灵魂才有幸遇见另一个相似的灵魂,前提是你得有灵魂。这面镜子在寸步难行时候也许不得不含泪打碎,相信我,《杀死一只知更鸟》绝对可以让它重建。即使正面裂缝无处躲藏,背面也该光洁如新。正面伏妖魔,背面照自我。
有没有金刚钻该不该揽瓷器活缺乏统一的标准,但若把对这个世界投入的巨大热情和精力转移到关心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身上,烦恼应该会减少很多。世界不会因你的关心而有变好的迹象,但紧密相联之人或许可以有。说不定世界也会因此而变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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