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

作者: 夏染xr | 来源:发表于2019-02-27 23:14 被阅读0次

    他又在楼梯间玩命地逃窜,十多级台阶三两步跨下,身后的巨兽仍在追杀,他甚至感觉得到它腥臭浑浊的呼吸。他又跳下一级台阶,一手拽住扶手把自己甩出去。应该快到出口了,他几步猛跃,奔向扑面而来的光明。

    他又一次在凌晨醒来,液晶闹钟显示早上三点。他胡乱抽了几张餐巾纸擦拭额头的冷汗,想喝水却发现床头的水杯是空的。

    他闷声倒躺下去,屋内很黑,只隐约家具的轮廓。正对他床的大衣柜可以塞得下梦中的巨兽么?他索性闭上了眼。

    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呢?一开始他只以为是自己太劳累,后来这个梦却出现得愈加频繁,甚至,他醒来的时间好像也被推迟了。

    他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后脖颈露在外面有点凉,仿佛那只巨兽正蹲踞在他身后,朝他脖颈喷气,只待他转身便一口咬断他的喉管。

    上了一整天班,他踏入人潮涌动的地铁。拉着吊环,眼前的大叔正在看报纸:政党斗争,明星的花边新闻,偷窃和持械伤人事件。大叔似乎对这个混乱的社会很不满,皱着眉头,俨然一副评论家的姿态。

    他随人群走出地铁,又换乘了公交,从车站到家还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脚程。夏末的植物仍葱郁生长着,延伸出来的枝桠遮蔽住不甚宽阔的路面。而在这表面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背后,叶片的根部已经开始泛黄,叶柄也松脱了,连打扫街面的工人也开始抱怨工作量加大。

    他回到家,提前淋浴。又从某个柜子中拈出三支香来。今天是母亲的忌日,虽然母亲已经离开他二十年了,但她的音容和温柔的神情仍印在他心上。他燃了香,供奉在母亲的骨灰盒前,这个盒子其实是母亲使用多年的一个梳妆匣,也是母亲唯一的遗物。

    年幼时,母亲美丽而温柔,与之截然相反的父亲蓬着满头乱发,浑身酒臭,喝醉了便对母亲大打出手,下手狠厉。有时候父亲会突然消失几天,他更喜欢父亲离家的日子,但父亲回来母亲身上总会又多几处青紫。

    直到后来母亲离世,再到后来他能够独立,他都觉得那样渣滓一般的父亲不配得到原谅。

    时间如往常流转,日子如夏末的阳光一般悠长悠长。在平淡生活中比较活跃于人们口中的,是最近频繁出现的持械伤人事件。警方已发布了最新的通告,持械者多在晚上出现,对落单的行人进行伤害。武器为寻常的匕首,从背部进行划刺,已有多名市民遇害,但持械者身形普通,环境受限受害者又难辨其形貌,至今还未归案。

    有人大骂警方无能,也有人痛斥行凶者是社会败类,一时间,这个事件机器相关受害者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绕弄于舌尖的谈资。在公司里,对他有好感的女同事也提醒了他要注意安全,他点头礼貌地微笑,继续收整公文包,准备回家。

    街边法国梧桐宽大的叶片已开始转黄变脆,从初春垂挂小绒球果实时幼嫩青绿的样子转变为易碎的浑浊黄色。他偏过头,临街的店的玻璃橱窗上贴着转让的告示,还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

    是夜,他独自一人游荡在那条街,街边的落叶已积得很高,几乎淹没了路沿。四周都没有人,天上也没有星星,圆月过分惨白地朗照着。他觉得很烦躁,头也沉重无比。他偏过头,望向玻璃橱窗,惨白的月光下他的身影清晰地映在橱窗上,只是头变成了那只巨兽,一双狠厉的眼睛炯炯地盯着自己。他几乎要失声尖叫,双手无措地拂上脸,却发现手上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

    他惊坐起来,仍是那一片熟悉的黑暗。他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床头的钟显示着凌晨二点三十分。

    他下了床,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惨淡的月光映着远处归家的街,梧桐的黑影在不住地摇曳,仿佛被巨兽的气息吹乱了。

    它正在某处窥伺自己。

    不知道出于什么,他在房间里安装了一个摄像头,正对着他的床,以便拍下他睡觉的全过程。

    一连几天,录像带都没有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持械伤人事件似乎也逐渐平息,一切像投石泛起涟漪后又渐渐平静的湖面,不见波澜,不带过去动荡的影子。

    半个月后在公司听到持械伤人事件演化成持械杀人事件时,他突然心跳漏了一拍。甚至没有回应同事的道别,他飞奔出办公楼。

    梧桐宽大的叶子被风席卷扑面而来,有些萧索的秋意已咬住了夏末的尾巴,默默吞吃掉夏天的的影子。

    他气喘吁吁地坐下来,点开视频监控,拖动进度条。屏幕上的自己仍在安睡,然后像觉得口渴一般,揉了揉惺忪的眼,爬下床走到监控范围之外去了。正当他觉得急切,屏幕里的自己突然又回来了,不同的是他显得很清醒,正咧着嘴冲镜头阴恻地笑。屏幕中的自己目光炯炯地盯着屏幕外的自己,那是那只巨兽的眼神。寒光一闪,他看到它举起了一柄匕首。

    发疯一般甩开电脑,他觉得浑身血液都在上涌。跌跌撞撞地摔下椅子,打开一个又一个柜子,拉开一个又一个抽屉,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他失去重量般跌坐在地上。

    直到他颤抖着手捧出母亲的骨灰盒,打开轻的意外的盒子,代替储存骨灰的瓷罐的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他背后也有一道丑陋的刀疤。

    昏暗的阁楼,醉酒的父亲,温柔而孱弱的母亲,闪着寒光的匕首,满地满墙的血秽。母亲紧闭的眼,染红的衣裙;父亲可怖的眼神,混杂酒气的粗重呼吸。没有尽头的楼梯,一步,两步,三步,血光四溅,奔向光明。

    他像一个孩子般大哭起来。

    熟悉的梧桐街道边呼啸而过一声警笛。

    end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追杀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ynxcu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