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跨省去远方读书,这次放假回家过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了远方对家乡多了新奇感的缘故,还是恰好是家乡多变的缘故,这次回来让我看到了她的巨变。
我的家乡奉节是位于重庆的东北角,这里是典型的山区,长江从中横穿而过,留下了三峡第一峡的瞿塘峡--这是山与河相互搏斗的明证,显示出这条大江的力量。同样的,这里也上演着人与山的搏斗,到处显示着人的力量。
我所在的村落。村落周围包围着脐橙树。此时,正是脐橙成熟的时候。 回家路上遇到的一位挑橙子的老人。这位老人现在七十多岁了,住在我家旁边。路上他告诉我他老了,不行了,挑东西膝盖很疼。一 垃圾场
我所在的村落位于一座大山的一个坪上,上面有十几户人家。在坪的左边是一片悬崖,下面有一条巨大的河沟,名叫红岩沟。在我记忆中,她幽美而又神秘。由于小时候不允许下河玩水,所以后来那成了我的一种活泼被压抑的记忆,记忆中哗哗的河水愈发清澈而又充满活力……。一切记忆的中断在突入其来的2003年(由于很早,确切时间不太确定)。这里突然被选中要修建一个大工程,顷刻之间,人们不停的从大山之外买来树苗栽在自家田里,田里充满量田争吵的声音,还有打架,到处都是机器钻探的轰鸣声。在夏天的时候,这里已是尘土飞扬,几十台挖掘机挖出一个又一个平台,我们趁机天天去看热闹,看挖掘机,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热闹场景。后来我才知道,这里要修一个垃圾填埋场,不过当时我也应该知道,至少听大人们说起过,但我确信我后来才知道这里修的是垃圾场。后来我才知道,由于河沟和两边的大山形成的天然地形,而且河谷适中,这“优势”让它最终成为被选中的对象。河沟下段全部填平,两山之中修了八个阶梯平台,据说这里要填三十年。也是后来我才看明白,被填平的河沟和大山组成的图形--俨然像一个被拉扯了的盆,拉扯的一头被扯掉留下一个豁口,这让我有点难为情。一天,我们说起当年在河沟如何快乐地玩耍,我的小伙伴告诉我,在这个工程的开工典礼那天,他连课都没去上,逃了去看稀奇,抢几个被放飞的气球,而当年我却不知情。
村落旁边的河沟。这里是河沟的中段和上段。 村落旁边的河沟。这是河沟中段的一小段,河沟好几年都没水了。河沟下段被填平为垃圾场。垃圾一天天被车拉进这个“大坑”,慢慢开始坐落在周边大山的村落逐渐闻到臭气,长相奇葩的小苍蝇一到夏天就出现,周围的蔬菜和果树被蚊虫叮咬留下无数白色的小点,垃圾越来越多,臭气越来越臭,这时我们才知道垃圾场的威力。后来人们开始聚集在一起到上面去反应,到环保局去闹,要求移民搬迁。我爷爷告诉我,有一次他们去环保局去闹,环保局一名官员对他们叫道:“垃圾场臭那你们拿炸药去把它炸了,我们解决不了。”人们一片无声。我爷爷对我说道,当时他看到人们都不做声,他走到那个官员面前,对他说:“那麻烦你来帮忙签个字,签了我去把它炸了”,结果他却不说话了。
直到几年前,这里突然开始停止填埋垃圾,据说马上要打造西部新区,这里离新区太近,所以垃圾场的位子不适合,要搬迁。三十年的垃圾场就这样打了折扣,当然我们也就不在因为臭气去环保局闹。去年这里已经全部用土掩埋,里面已经进驻工程队,路边树立的规划牌说这里要修建一个大型游乐场,看了让人憧憬。今年我回家看到,这里多了几个大坑,换了工程队,游乐场规划牌不见了,新的横幅上面写着什么整治工程。
被填埋为垃圾场的河沟下段。去年已经填土封场,如今说要重新整治。十多年过去,垃圾场终归消失在土下,河沟也消失在土下。在如今快速发展的年代里,今后它又会是什么模样?是否还会有什么消失在地下?
2 修公路
在今天,奉节县是中国脐橙最重要的主产区之一,其种植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汉代。我所在的村落主产也是脐橙,它所带来的收入占农民一年收入的绝大部分。但一直以来,这里交通不方便,车子只能走搞集体时修建的公路,路既烂又绕,每年卖橙子都很被动,要巴巴望着等待贩子来收购。多年来的被动让村民饱受落后之苦,终于有一天,我们决定开始自己动手修路!在幺爷爷的主动主持下,这个项目开始上马。首先筹钱,每人400,一共算了五个村落的人,三百来号人,收了十二万多。据说,当时收钱的时候连孕妇肚子里的娃都算了的。除了收钱,还得出力、出田,村民们都下了血本。这个决定对于农民来说是一个非凡的决定,农民们也不总是乐意被动忍耐!毕竟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可让我感到震惊的还不是这个决定,而是这个公路的走向-它沿着村落下边的坡倾斜盘旋,这意味着那里有一片笔直的悬崖!那他们最后又是怎样完成这段路的修建的呢,参与修这段路的爷爷告诉我,他们是人用绳子栓在树上,从上面用刚钎一点点往下“坐”,“坐”到下面再用挖掘机挖出一条路来。我第一次亲身感受到农民的魄力和智慧。爷爷说那次在悬崖上修路差点回不来,我奶奶后来告诉我说那天她在坡里干活,听见爷爷在悬崖上大喊让人去救他,他被困在悬崖上了,她说她装着没听见,任他在那里吼。那时,他两个吵了架,奶奶在怄气。开始时修公路多出力是有工钱的,后来钱不够了,差了几万,爷爷说他一二十天的工钱都没拿到,他说他搞了义务劳动。
悬崖上从上往下“坐”成的路。 绕弯的农村公路。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出,面前的悬崖很陡,以前悬崖上的小路刚好够一个人走。这条绕弯的公路由河沟两边的村落分别自己出钱修建。也许我们不禁要问村干部去哪里了?我们村落离县城直线距离也就两公里左右,后来路修好了骑摩托车进城不到十分钟,这么近的距离,怎么还要农民自己出钱出力来修路呢?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村民重来没有对村干部表达过诉求,尽管有时说几句抱怨的话,但各干各的、别来找我麻烦就行,对于当官把钱往自己腰包里塞对于他们好像普遍是常识,农民形容他们“只晓得”往自己腰包里塞。这次回去,我们村长说开年路要硬化,我特意告诉了我的家人,我期待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却没什么反应。一切都无所谓,硬化喊了那么多年,口号听的多了,他们知道不管硬不硬化,硬化完了才算硬化。
3.西部新区
在近几年的发展下,好像每个城市都感觉自己太小,发展受到限制,便重新开发一个新城,而且似乎都叫“西部新区”。奉节也不列外。如今这里打的口号是“一路向西,奉节很平”,奉节是个山城,很平对于我们来说,的确很有吸引力。在西部新区的这块地方,早已开始整体征迁,现在每天都在大兴土木,建房子,搞房地产。这一大块平整的地方,据规划说以后要坐四十万人,这是奉节常驻人口的一半,其造城之雄心,可见一般。我该怎样形容这个“造”字?在今天西部新区崛起的大部分地方,都属于冒峰村的范围。有一次,和外公聊天,无意说到冒峰村这个地方。在平时我们叫这里为“mao feng lin”,"mao feng"写成普通话的汉字即为“冒峰”,外公告诉我这里以前叫"bao hu lin",也就是“豹虎林”,后来音转变成“mao feng lin”。从“豹虎”到“冒峰”,这让我感到震惊,它让我看到这里曾今有豹子和老虎,这里应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而我仅仅知道,这里三十年前是水田。
不久才拆迁的废墟和新建的楼盘。这里即为冒峰的中心地带。 即将建设的市民广场。按西部新区的规划,这里将修建投资达1.7亿元的广场和公共停车场。 建设中的西部新区。远处是“旧区”,中间裸露的地方是才移走的一座山,近处是新建的别墅。这里仅仅只是西部新区和旧城的连接部分。在西部新区的最西方,这里还有一个新区-高铁新区。在2017年,郑万高铁奉节段正式动工,它将从朱衣镇镇上横穿而过。在今天,这里早已被冠以“棚户区”改造为名要求整体拆迁,在我回去时,镇上政府、公安局,学校等国有单位早已率先拆迁,做好表率。为了逼迫人们离开,除了公交停运之外,还停水停电,可让我感到吃惊的是,这里依然很热闹,到处是发电机的轰鸣声……。在镇外边的填埋工地上,竖着几块赫然醒目的“百日交地”正方形大字牌。在我订阅的手机报上,2月24号的拆迁动态消息显示:“截至目前,朱衣、老城两大片区共完成协议签订5334户,签约面积65万平方米,签约金额43亿元……”,是的,朱衣只是拆迁的片区之一,还有老城片区,清水片区。就仅仅朱衣片区来说,其补偿金额大概在45亿元左右,而2017年奉节财政收入34亿元,GDP为251亿元。这次和同学一起玩,他们告诉我初中的xxx同学家里补了四百多万,还有xxx同学家也是百万富翁。我很好的一个哥们告诉我,由于他娶了一位朱衣片区的媳妇并生下一名孩子后,他获得了一套120㎡的房子……。那么多钱需要补偿,这钱从何而来?我们只需要看看整个西部新区正在建设的房子就知道了。在这块地方,最近几年的楼盘有:旭峰天悦珑庭、天佑、奥海兰庭、飞扬世纪城、滨湖上院、白帝环滨天下……。那么多房子,按理说房价应该跌,而且奉节县毕竟是小县城,可就在一月下旬,我一位同学家刚订了套房子,相比于前年,每平方涨了一千左右。这次我的同学还告诉我,滨江公路外边的房子,从西部新区到白帝城也将全部拆除……。
正在填土修建的高铁新区。后边是西部新区修建的楼盘。 正在在填土修建的高铁新区。据说这片要整整填高二十米。远方即为朱衣镇镇上。 即将被拆迁的建筑。不出意外,整个镇上的建筑将全部在“百日交地”的行动中拆完。 镇上拆迁完的废墟。旁边正在拆迁,灰尘弥漫在拆完的废墟上。 这是之前早已完工的西部新区的一部分。对面是五星级酒店和新建的楼盘的一部分,后面第二期正在动工。停车的公园是投资达十几亿元的滨江公园,占地四百多亩,从老城一直延伸到新区。这里仅仅是公园的一小部分。家乡的变化是从我的成长回忆讲起,现在想来,爸妈是看着我一天天长大的,而我是看着家乡一步步变化的。如果说,从小时候到二十岁的我是一个巨大的变化的话,那么我所见到的家乡也不列外,同样也是巨变。我不反对我家乡的发展和变化,只不过,我真的丢失了它的记忆。所以,就像王尚义说的那样,“这真是一个兴隆的时代,残酷的岁月撕碎了永恒的画面,也埋葬了我的一切怀念。”
从他乡回来的还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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