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则

<1>茧

那一炉余烬，是江湖夜雨十年灯。

宿雨沾襟，拭去便是。

拂不了，割襟便是。

你当策马于你的闹市，我自独行于我的山野。

你披你的鲜衣，我披我的荆棘。

我们转身别过，在江湖两两相忘。

路有千千万，人有万万千。

江湖惯于恃强凌弱，每条路上都有劫持的贼子。

无论怎么走，都会被打劫。

多少人在江湖，走失了自己。

有人做了昨夜星辰的俘虏。

有人做了权势的奴，魂已不魂。

而我，已走到眉眼老旧。

有时，自己将自己劫持。

那么，我是俘虏，更是强贼。

壁立千仞，才能笑对草莽。

每个人，都是一段孤旅。

你的灵魂就是你的行囊。

背什么，负重多少，自己左右。

其实，一个人生，一个茧。

于是，我作了一个茧。

如果你也孤独，

茧说:来，让我缝合你的伤。

我愿作茧，包裹你。

不为外人道。

<2>地狱空了？地狱满了?

人之初，性本善。

这句话，如果单独拎出来，断章之后再取义，总感觉跟虽然……但是……似的，后面大抵都会拐弯。

一个“本”字，听来更像是一种无能为力的辩解。

善，如此弱不禁风，往往被恶凌迟。

近日，看社会新闻，连着好几个抛婴案，有从高楼扔下的，有从厕所扔了的，还有直接放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停了呼吸的……看了教人唇齿打颤，背脊生寒。

就是绿林的强贼，还知道三两江湖道义，知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几个字。

它们是人么？如果不是，那么，谁为它们披了一张人皮?

是地狱满了么？满到塞不下这些刽子手?它们的孽，地狱都搁不下了？所以它们才挤到人间来造孽。

是地狱空了么？

是谁恶作剧，将地狱的牢门打开，让它们逮着机会窜到人间?才有了这一幕幕的人间惨事。

哪个菩萨说过？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那么，佛祖之于天地，是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我们之于天地，如蜉蝣之于沧海。

那么，密密麻麻的蜉蝣，游于沧海，一只与另一只有什么区别？

不信，你去找个蚂蚁窝，去看看一群黑黝黝的蚂蚁，它们的眉眼你能区分么？

所以，佛祖干脆做了甩手掌柜?

突然想喊一声:悟空，你快回来。

这沧海，蜉蝣怎么游都成，千万别游去人性那里。

<3>有人陪你立黄昏么？

昨日归程，于车上，车窗外，堪堪一眼，便很惊心。一株笔直的大树直指苍穹。

孤绝地立在那里，周遭没有一个是它的同类。

我想，它是寂寞的罢。

是不是寂寞才让它疯狂生长?

寒风吹彻，也挡不住它长到开阔处。

只有长到一定的高度，才将周遭的杂乱，换作了一片留白。

以前，我一直以为有风骨的东西都是偏瘦的，看到它，始觉错的离谱。

想它一直立在那里，那么突兀，却又那么有风骨。触目惊心的笔直，刀削似的直，身子偏是圆润的，也不知立在那里多少年了，是不是看惯了光阴的故事？

立在那里，没有同类，也没有知己，这滔滔天下，该是怎样的孤寂。

昨日到家时，晚霞与黄昏并肩而立。

一觉醒来，感冒去了又还，来势还猛了一点。

今日冬至，九九归一，记得添衣，要么耐寒一些。

在我们这儿，冬至，是个和清明一样重要的祭拜先人的日子。

看了朋友圈，看到有人说冬至快乐。

那么，是不是也能道一声清明快乐？

这么一想，吓得我都不敢点开朋友圈了。

突然想起那株寂寞的树，想问一声，有人与你立黄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