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范雨素火了，她是一名农村的妇女，从小到大经历很多生活的困苦，然后到了北京做保姆，写下了一些文字。《我是范雨素》这篇只有七千多字的自传性文章，引发了朋友圈的疯狂转发。
我也是“正午故事”的读者，第一时间看到了那篇文章。就文笔而言，一个农村的妇女，受过那么多生活的折磨，写出这样的文字实属不易。从她的文字里能看见她对于生活的反抗，以及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所有的文字，都展示了一个大时代下的小人物的所观所感，在那么多公众号的文章里算是一股清流。在这个标题党的时代里，《我是范雨素》这样题目文章的走红是不可复制的。但是我得说一句，范雨素的文章的走红和她的身份是密切相关的。如果她不是一个农村出来的保姆，很多人一定不会那样追捧。范雨素的确让我们看见了用文字记录自己生活是一件美好而且有意义的事情，可是抛开其他的一切，单纯看范雨素的文字，并不能达到有些人所说的“老天爷赏饭”这样的天赋。
一旦涉及到天赋，要求就变得严格许多。范雨素的文章里最前面就说“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的极为拙劣”。这是句亮点，可惜在后面的文字里类似这样的亮点并不多，后面的文字大多数是对于现实的客观描写。如果说就靠这一句，有的人就可以说范雨素是天赋过人，显然是对于席慕蓉的不公，因为“命运”这一句显然是改编自席慕蓉的一句诗：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人们对于范雨素“天赋”的反应让我想起了诗词大会时候被人们热捧了几周的武亦姝，那个很能背词的姑娘，当时她也是被人们形容为“看见了李清照”。审美不足，见识浅薄，就容易过度吹捧。所以，多读点书，有好处，能不能成为博学的人另说，能控干脑子里的水的功能还是实实在在的。你看人家范雨素，读过很多书，能写出十几万字的东西来，别管文笔如何，就字数而言，就比很多人高到不知道那里去了，多少人发个微博140字还要斟酌半天然后写出来的还是一堆狗屁不通的病句。范雨素就是想写点字能赚点稿费，结果让一伙人给吹捧得一下子把自己的生活给打乱了。范雨素不关心什么“祖师爷赏饭”，谁能让她和她的家人吃上口饭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人们看了范雨素的文章很感动，因为范雨素的文字里反应的是小人物的生活，容易让人引起共鸣。但是如果没有共鸣，千万别强行感动，也千万别强行让别人感动。强行自我感动和强行让别人感动的行为叫做刻奇。刻奇的第一个方面是自己强行感动。比如某个选秀选手在台上，讲述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路历程，讲述自己多么不容易，多么惨，讲着讲着把自己感动哭了；或者像是隔壁的朝鲜人民，在他们伟大的领袖金正日去世后，想起伟人的丰功伟绩，想起他的伟岸身影永远倒下，哭得稀里哗啦。感动自己无可非议，但是感动着感动着就把自己的感伤崇高化了，便成了刻奇。刻奇的第二个方面，在于人们在表达自己感动的同时有时候也在偷偷观察别人的反应，以确定自己表达的感情的程度是否合适。也就是说，这种感伤不再是纯粹的感伤，而成为了一种工具。所以那个哭着讲述自己遭遇的选秀选手往往会讲述完之后高呼：大家支持我吧！那些哭金正日的朝鲜民众，不一定对于金正日有那么崇高的感情，但是你要是不哭，别人怎么看，你要是哭得不使劲，鑫胖怎么看，所以你得流泪，所以你得卖力哭。在看了范雨素的文章以后，有的人是真感动，有的人是看了别人感动，然后自己也跟着强行感动，觉得自己崇高了，体察到劳苦大众底层人们的冷暖了，还要要求别人一起感动，谁要是不感动就是和人民作对，谁要敢说范雨素文章写得不好就是冷血无情。人家范雨素生活那么艰难，文字里也没有什么情绪，非常冷静地描述而非情感的发泄，可是那么多人看完就上演了一出集体刻奇，精神瞬间高潮。一开始是因为范的文字而感动，结果感动到最后成了为自己能够体察到劳动人民疾苦的崇高而感动，这就很尴尬了。
在这个时代，观点往往让位于情感，以至于滥情，以至于刻奇。评价一个事物，是基于事实，是基于标准。可是在评价范雨素们的文章的时候，不按照评价文章的标准，而是掺杂进个人的感情，掺杂进对于写文章的人的身份的考量，这是有失偏颇的。我们对于范雨素们的感动里，有多少是出于真心，有多少是强行感动，有多少是基于自我的优越感而产生对于他人的怜悯，有多少是为了展示自己爱心而感动？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想想的问题。我之前在很早的一篇文章《就事论事真的是一种能力》里面举过瞎子阿炳的例子，瞎子阿炳的道德并不崇高，他早年败光自己的家产所以流落街头，他眼睛瞎也是因为梅毒，他改编的《二泉映月》也是一首淫曲。但是《二泉映月》好就是好，不会因为创作它的艺术家的道德而改变。评判它好不好的唯一标准就是音乐上的标准。同样，评判范雨素的文章，就应该是以文学的标准，这是一种尊重。可是非要和范雨素的身份联系上，说她是保姆里面写字最好的，贫苦大众里面的文曲星，这就是耍流氓了。人们对于范雨素文章的追捧，不过是建立在“大龙虾吃多了突然看见小白菜”的心理基础上，吃点小白菜解解腻，结果装得跟生平第一次吃小白菜似的觉得很好吃，贱不贱？
现在人们消费完范雨素了，范雨素依旧过着清贫的生活，她的女儿因为无法在北京入学，所以只能去临近的河北上学。人们该干啥干啥，人们不需要范雨素，人们需要的是每隔一段时间有人出来按摩按摩他们的泪腺，升华升华他们的内心。这种需求有周期性，和大姨妈一样，只不过，大姨妈流的是血，人们流的是泪而已。
清心一刻
有一天上班，领导面色沉重地进来，办公室一片死寂，地上灰尘掉落都听得见。爱拍马屁的小李马上端茶倒水，领导说:没事没事，只不过是家里养了多年的狗病死了，所以比较难受，大家不要在意，继续好好工作。
小李听完了以后，也变得面色凝重，他对领导说：您家里有成员病故，您还坚持上班，不耽误工作，堪称是我们的楷模啊......他的声音又颤抖变成哽咽，最后竟然留下两行热泪，再也无法说下去。我们都惊讶地看着小李，说不出话来。过了不到一分钟，背后传来轻轻的哽咽声，我诧异地回头一看，是办公室主任开始流泪，最后抽泣了起来。小李和主任两个人的哽咽声影响到了我们的心情，于是过了一会，小张也感动地哭了。我一开始很不解，这至于吗？后来我一想，领导的狗跟了他那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怎么说也是个感情上的依靠，说没就没了。然后我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的一只猪，和自己关系那么好，每天我都是挑最好的饲料去喂他，每次还给他开小灶，和我的感情那么好，结果过了两年，还是被人给宰了。一想到这里，我的鼻子就一酸。我又看看领导，头发里又多了一丝白发，身体也佝偻了，我又想起了我的老父亲，年老体衰，操劳过度，想起他当年送我上大学时候萎缩的身影，一行热泪竟然下来了。我又想起了自己看过的电影，里面也有一只忠心耿耿的狗，为了自己主人的安全竟然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我的眼泪止也止不住了。
办公室那天笼罩在一股悲伤的气息里，大家都落泪了。只有技术科的科长没有落泪，低着头在那里工作。过了几天，主任把技术科的科长给撸了，让小李当技术科长，临走的时候，还和小李说：做人啊，就得有点情感，有点温度，你看看原来的科长，那么冷血，工作怎么能做好，还是你能力比较强，能够团结大家，好好干哈！
办公室里恢复了宁静。我到现在我也没搞懂那天为啥流那么多眼泪。
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RickyT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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