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老是梦见她,马尾和屋檐,还有新鲜的雨水。
我遇到她是刚上大学,一个夜晚,学校南门。
姑娘生得好看,有棱角分明的脸庞,眉眼之间充盈着南方姑娘特有的灵气,柔软的耳朵稍稍透过披肩的长头发,姑娘也好打扮,白裙和猩红色的鞋子,显得胳臂发光,小腿透明又温热。
我问她学校附近的小吃街怎么去,也便和她认识了。
那个夏天可真热,好像太阳二次发了育,街道上漂浮着一层灼人的光热,一切生命的迹象都是隐起来的,云也没有,风也没有,流浪狗和老人们一齐待在树荫下试图找寻夏日的乐趣。
只有傍晚过了日子才好受一些,霓虹是凉爽的,吆喝声是凉爽的,城市也便活了过来,形形色色的人们都出了门,在街道两旁交换着经不起太阳曝晒的怨念和喜庆。
天气的缘故,她白天除了上课都在寝室忙着毕业论文,到了晚上才出来透一会儿。
姑娘抽烟,于是每天晚上都会相处一会儿,她抽秘密花园,那种很细的又很美的烟,很适合她的气质,她抽烟的样子真迷人,路灯的笼罩下她成了一个干净的剪影,一昂首一唇颤,专属女人的气息便悠悠荡荡跑遍了整条街。
几个兜与转笑与谈,她领我去了学校附近的宾馆,钟点房里的空调和电视,避暑的好去处。
也是另外一个好世界。
那是一片探不到底的湖泊,也是一座望不见头的山洞,我睁不开眼,只任着她拉着我无休无止地往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又在她快速的心跳声里变得不甘。
于是打起精神,没了四季的分别也没了晨昏的变换,骨和肉都成了坚硬的琴瑟与风箱,烟雾缭绕,床、烟灰缸还有玻璃一齐壮丽地燃烧着。
她洁白的胸膛上可以盛得下我所有余生将至的的泉水,我没有可以选择的方向,我也不需要任何用来照亮的烛火,她潮湿的手指吸附了我鲜有的怀疑和困惑。
所以无言,所以对望,时光空寂如同一头巨大的鲸鱼,我和她贴着它的肚腹,夏天和阳光坐在它的上头,她的眼皮是那么的绵软,像一张羽绒的地毯,我赤裸裸地躺在那上面仿佛一个回归了童年的孩子。
她笑我的天真又不让我听着,于是含着我的耳垂当我在她身体里一样,每次我都想拥抱住她的沉重和深刻却被她拒绝,只由她领着进行这场前途茫茫的无期徒刑。
我们探讨着彼此的每一个方寸,仿佛要用尽这一生的耐心和勇气。
我愿意耗光这一生的情思,却还是抵不过这时光残忍,所谓爱情终究狗血一场,成不了诗。
分离总是比一段情史容易解释。
我可以给她枕靠的肩膀啊,即使撑得住她一场安心的睡眠,却负担不起她柴米油盐的余生。
我的稚弱无法躲藏,只能在她朦胧的泪眼里,给她一个又一个逞强的亲吻。
她总要告别,告别这个孩子气的我,去她该去的远方,去接受她必须接受的秋天。
她拥有一头黑色的长发,松露的香味,铺在脸上就成了一方春风,可是枕着她长发的时候我知道,能让她依靠的是我还到不了的西装领带,是公文包和皮鞋,我们可以互相予以承诺,可我们终归爱不起。
因为认识那年,我才大一,她已大四,即将毕业。
一场暴雨降临在夏天的最后一个夜晚,那天也是她的毕业典礼。
她打伞站在学校大门口,我们初遇的那个路灯下,只是这一次她扎了马尾,把小小尖尖的耳朵暴露在雨水的潮湿里。
她可真好看,就像是雨水浇注的精灵,每一滴雨落到地上都要为她响一声滴滴嗒嗒的美妙,于是整条街道上都飘摇着为她而奏的欢乐颂。
她可爱的马尾,蜿蜒出正青春的弧度,她是邻家初长成的妹妹,是大院最深处的闺秀,于是树也绿了,天上乌青的云朵也透明了,如果有月亮的话,那月亮也一定新鲜的象一牙脆生生的哈密瓜。
她欢喜地冲着我笑,拉起我来到街边的屋檐下,不容我说一句赞美的话而给了我一个天高云淡的亲吻。
街上雨水响得更欢了。
她毫不隐瞒地把她的年轻展现给我,好像所有被我错过的她此刻都被抖落了出来,我品尝着她的亲吻,同时便历经了她的含苞待放与青涩懵懂。
我第一次完整地拥有了她。
那天也是我们相拥着的最后一个夜晚。
我比任何一个阶段的我都想和她一起历经余生的劫渡,所以才会在她要去往远方的时候哭着亲吻她的手指。
此后都再也不会有那般刻骨噬心的酸楚。
只是我年少又年少的成熟啊,岁月总是蹉跎,如果她要的是一件天长地久的婚纱,你又何必执念于她只为你蜿蜒了一个夜晚的那个全力绽放的弧度。
而今叹一句,从来多梦是,从前少年事,请提醒我在梦里再给她一个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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