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解放前,是奶奶讲给我的。旧社会的地主会雇一些人帮自己干农活,定期给他们发工钱,这种替人干活打工的叫长工或短工;也会有一些人会向地主租地自己种,年底给地主交租金,这种自己租地种的叫佃户。童年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奶奶对地主的称谓是“好户”,我一开始对这个称谓是有误解的,我以为所谓的“好户”是因为心肠好,后来我才明白,之所以称之为“好户”是因为他们过得好而已,和心肠好不好没有关系。而且人的善恶有时候和他的经济基础没多大关系。
有一个好户,这里称之为老财吧,日子在村里过得是相当不错的,祖上攒下来的地让老财虽说不是富甲一方,但在村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老财家里也雇着几个长工短工,帮忙打理自己家的田地,也有几亩地是租给了几个佃户,其中有一家这里就说称之为老佃吧。老佃老两口有一个儿子,想着自己在老财那里租几亩地,好好经营几年攒点钱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些年村子里过得也算是太平,年复一年,老财到时候收租,工人到时候领工钱,相安无事。这一年冬天,眼看到了年关,老财就想赶紧催一催这几个佃户,把这年的租金收上来,也好给家里雇的几个伙计发工钱。冬天的时候老财有自己的一身行头,置办下来也是花不少钱的,一套大皮袄和皮裤,一顶大皮帽子,手里拿着一个二尺长的铜烟杆,配的是翡翠的烟嘴和丝绸的烟布袋,抽的是自己种的烟叶。
老财挨家挨户的去佃户家里收租,其他人租金收的倒也痛快,今年收成还不错,大家伙也想着来年还得继续在老财家里租地,客客气气地就把租金交了。但是今年在老佃家里,租金要的就不那么顺利了,老佃每次都说过两天把粮食卖了有了钱就给送过去,老财觉得都是乡里乡亲的也没必要逼得那么紧,而且往年老佃也没有欠过地租,况且他们明年要想继续租地这租金是非交不可的。
老财又来催着老佃交租金,又是空手而归,这一次老财下了最后通牒,年前交不了租,就不要继续租地了,而且欠下的租子利息也是要给的。至于老佃为什么不想交租,主要还是眼红,今年收成不错,而当初的租子规定是要按收成算租的,这样一来被老财收走的收成要比往年多了近一倍。眼看着这么多钱进了别人的腰包,老佃心里哪能是个滋味。
等老财走了之后,老佃两口子就在那里商量,自己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地,他老财啥也不用干,到时候就来收租子,还吃得肥头大耳,穿金戴银的。这时候老佃心里可就越想越不是滋味,动起了歪心思,跟老婆子一对眼,小声说,要不我们把老财弄死,他那身行头也能卖不少钱,而且以后的租子也不用交了。老佃把儿子叫到跟前,把自己的计划和他说了一遍。小佃虽然心里有点害怕,但还是应了下来,毕竟自己以后可以娶上媳妇了。在旧社会,动荡的年代里,这种事情的发生好像也不奇怪,就这样老佃一家人为老财设好了一个鸿门宴。
转过天来,老佃让儿子把老财叫到家里,说是要给他租子,而老财一听要给租钱了,麻溜地穿上自己的行头,拿上烟杆子高高兴兴地就跟着小佃出门去了。
老财到了之后,老佃客客气气地把他让到炕头上,“东家,这里坐,刚烧的炕,暖和着呢。”老佃边说着边把炕头用衣袖扫了一遍,把老财往里面让,扭身又忙着给老财倒碗热水。
老财走到炕沿边上,身子一歪,斜着身子一屁股坐到炕沿上,面对着老佃。老财左手把皮帽摘下来顺手放到边上,右手拿着烟袋锅吸了一口。
“这个租子啊,你们要是手里紧,也不急,年前能给上就行,大家都乡里乡亲的……”老财嘴里烟雾缭绕地说着客套话。
“东家,喝水,”老佃用大碗端来热水放到炕上的小桌上,随声附和到,“这家里的余粮刚卖完,来年还得从您那里租地,这租子肯定不能拖!”
老佃媳妇正坐在炕上纳鞋底,旁边放着针线筐。谈话间,小佃也脱了鞋爬到炕头,就坐在离老财不远的地方。老财和老佃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这个时候老佃的媳妇也悄悄地从旁边的针线筐里拿出一根约三尺长的布条,慢慢地挽在双手上,她跪立起来慢慢地朝着老财挪着身子。
“这租金可不能拖,来年不还得从您那里接着租不是。”老佃媳妇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个话。
当老佃媳妇手里的布条剩下中间还有差不多一尺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她把布条从老财脖子上一勒,紧接着就是往后一拉,老财一个猝不及防就躺在炕上了。
“你们干嘛,救……”,还没等命字喊出来,旁边的小佃抄起老财的帽子往老财脸上一捂,老佃一个翻身,骑在老财的膝盖位置压住他的双腿,两只手抓住老财乱舞的双手。
老财他一个地主平日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能和这天天干苦力的人比力气,老财现在是身子动不了,气也出不了,喊也喊不了,只有两只脚还能上下翻腾,但也是无济于事,心想这下完了,这条命是撂到这里了,但是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他在那里做一些无谓的挣扎。
过了一会的功夫,老财的双脚就耷拉下来了,人也没了呼吸。老佃怕是不放心,从小佃手里夺过帽子,又多捂了好一阵子,才翻身从老财身上下来,瘫坐在炕上,双手向后支着身子,大口地喘着粗气。再看老佃媳妇和小佃,也是浑身发抖,双目圆睁,看着老财的尸体,不知所措。只可怜老财是租没收到,还搭了一条命进去。
杀人越货,木已成舟,后悔是来不及了,况且这人穷疯了见到钱那是分外眼红。老佃一家人,按照早先的安排,先把老财的这身行头扒下来藏好,想着哪天偷摸的跑到远市卖了,能换不少钱。身上不值钱的衣物鞋子则一股脑塞到火炕洞里,至于老财的尸体,直接拖到柴房,大卸八块,据说是自家茅房埋了上半身一部分,还有下半身则趁夜深人静的时候背到地里挖个坑给埋了。
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此事也是神不知,鬼不觉。老财家里人来问的时候只说是拿了租金就回去了,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而老财家里哪怕是怀疑,但也没有什么证据,而且在那个乱世年代,回家的路上遇上劫匪,遭了不测也是不足为奇的。所以大家都觉得是老财收租回家路上遇了劫匪,糟了不测,这个事在村子里也就这么过去了。老财家里虽是个小地主,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势力,老财这一失踪,家里没了主心骨,后面家道也是逐渐中落。
至于老财的那身行头中,那个铜烟杆最值钱的要属翡翠烟嘴了,不过像老佃他这样的人家除非是偷或抢,不然是不可能有这玉石器的,所以这烟袋锅他也不敢卖,只能藏了起来,还有那丝绸烟布袋自然也不是他这穷人能有的,索性一把火烧个精光。皮衣皮帽倒是可以拆成皮子卖个好价,但是近处的集市肯定是不敢去卖的,老佃后来起个大早趁没人的时候,走了百十里地,把老财的皮衣皮毛卖掉,换了钱留着给儿子娶了媳妇。
解放以后,当地政府调查村里以前有没有什么冤假错案,欺男霸女的事情,老财的媳妇找政府说说自己的老头当年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后来经过调查,这事才水落石出,在老佃家的厕所里,还有地里分别挖出来老财的遗骨,这才让他能够入土为安,沉冤得雪。
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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