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来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九天了,在宋哲的运作下,城里的谣言差不多消失了。盛家商会的生意更加艰难了,而季心远还在山上找那个或许不存在的宝物。
“施主贵安,请问小杨城怎么走?”
东方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季心远从睡梦中醒来,还未来得及伸展身体,就听到一道声音传到耳朵里。一瞬间睡意全消,下意识得转身错步,两手一上一下拉开架子,双目紧盯着说话的人,此时一身冷汗才冒出来。
我竟然没发现这人靠近?季心远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野外睡成这样,而且虹妖王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施主不必紧张,我若是有歹意,你现在早就飞升上界了。”
季心远自然不可能相信这人的鬼话,她身上虽穿着干净的僧袍,却有一尺半长发,也不曾打理,任由它们凌乱的披散着。左手中握着一串佛珠,但明显是样子货,关键还是崭新的。更扯淡的是对方身上既无佛性也法力,偏偏自己还被近了身。
诡异,实在是诡异!
这几天怎么竟遇见怪事?季心远心里想着,放下手暗中警惕着说道:“往东走,这附近就一座小杨城。”
“多谢施主!”她对着季心远行了一礼,往东面看了看,似乎在感受什么。
季心远嘴角一扯,这行礼的姿势都歪到天涯海角去了,要是真的有佛祖恐怕也要被尼姑给气下凡来。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闻到你身上有些熟悉问道。”
尼姑脚下生根一般动也不动,收回目光看向季心远腰间。
“嗯?你说的是这只老鼠么?”季心远下意识捂住腰部,想了想,然后把虹妖王从袋子里放出来,托在手上。
“有些相似,但不一样。”
“是吗?”
这下子季心远看向尼姑的眼神更诡异了,要知道虹妖王可是很神奇的生物,最神奇的它们便是同时只能有一只存活,只有前代死亡后来者才能存活。而传说中上一位虹妖王可是个人类,法力滔天,能称得上真正的妖王。这尼姑要是真的和前代虹妖王认识的话可就相当了不得了。
“法师年几何?可认得洪生?”
“忘了。不认识。”
“没什么,法师请!”季心远觉得这尼姑脑子似乎不太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怕不是个智障?
“多谢施主!”
尼姑错身绕过季心远朝着小杨城的方向去,季心远盘膝坐下,在记忆里翻找所有可能和这尼姑接近的人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先是发现了那些人的后人,然后又是接近妖王级别的妖气和虹妖王同时出现,现在又冒出来这么个怪尼姑。总觉得有人在针对我啊!”
季心远挠挠头,觉察到了阴谋的味道。若是换做昔日的谨慎,他绝对不会留在原地让人算计。
可这毕竟只是如果,而且万一只是个巧合呢?
“真是冤孽!”季心远望着小杨城的方向一叹气,突然间觉得很累,就像是几百年几千年都没有休息过一样。
一阵微风吹过树林,飒飒的声音将季心远的心思拉了回来,只是他再没什么挖宝的心思,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看着那些各种形状的云朵慢悠悠飘向小杨城的方向,连带着他的呼吸也慢了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到了正午,传说中阳气最盛的时候。
宋宅大门敞开,家丁丫鬟流水在院子里游动,个个面红耳赤,汗流浃背。男子还好,丫鬟们衣服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些许老油子端着盘子找借口一趟又一趟从丫头们身边路过,眼睛恨不得也抠出来贴上去。
并非宋家苛待下人。今天是护国寺法师为小姐驱邪的吉日,她们自然不敢有一丝一毫怠慢。
“好了,你们都退到一边吧!”
这时候,宋哲带着管家从拐角处走了过来。虽然出现点意外,晚了半个时辰,但是法师说并无大碍。事实上,在正午做法也是宋家的要求,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在宋哲之后是便是法师,而宋晓雪则搀着老太太跟在法师身后,没有若芸的身影。
“宋施主,贫僧昨夜在宅子里转了转。发现确实有些脏东西,今日也一并除了?”这位法师身穿月白色僧袍,头上点着六个戒疤,脖子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右手托着木鱼,左手举在胸前,施礼道。
“在下先行谢过,法师请!”宋哲挥手让众人散去,只留下几个在内院伺候的丫鬟。
“甚好!”
法师走到设好的高台下往上一瞧,饶是以他的定力也稍稍有些郁闷,这么大的太阳底下还要往上爬,真当出家人不是人么?不过这不算什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宋家和盛家的纠纷他也听了一些,不好说谁对谁错,但是宋晓雪是无辜的,他愿意助其化解这场劫难。哪怕破戒合伙骗人。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定,木鱼转移到左手上,右手用力往上爬。他一心钻研佛法,再加上早年留了些病根,故而拳脚功夫实在不怎么样。
法师在高台上站稳,缓口气,然后整好僧衣闭目祷告过后,才开始念经。
烈日炎炎,众人心中难免烦躁。听着法师的诵经声,竟然觉得有些清凉,一个个都认定法师确实是得道高僧。下人们不敢抬头,也不识字,自然没能听出来经声的不对。
宋哲和老太太倒是觉察到了什么,眯着眼睛悄悄望过去,却没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如果他们开了天眼的话,便能看到在宋宅竟有无数幽魂朝着法师扑过去。
情况已十分不妙,法师的身躯也开始有些轻微的抖动,从开始诵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坏了。他昨夜看到宅子里有些怨魂,而宋晓雪本无大碍,便想着接着法事的由头超度这些亡灵。可是他却没能料到,这亡灵竟有如此滔天的怨恨。
经声一起,眼前便幻象丛生,本以为是怨气所致,没想到竟已入了魔障。心中叫苦,却不能停下,这等亡灵若是发狂,宋宅无人能生还,甚至整个小杨城都得给它陪葬。
“既如此,就让小僧见见你的冤屈吧!”
法师在心中低语,他知道那亡灵听得见。果然眼前幻象一转、魔障消失,他若是愿意,即刻就能脱离险境,而亡灵也无法逞凶,但他选择留下见识见识。
前院里,若芸正陪着宋一丁聊天。忽然就感觉一阵恶寒,如坠冰窖。
“丫头,怎么了?”若芸的异样自然被宋一丁观察到了,关切地问道,“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若芸连忙摆手:“不用了,宋爷爷。我只是昨晚没休息好,一会儿去睡一觉就好了。”
“你看看你,没睡好怎么不早说?赶紧回去……额,我让老唐收拾间厢房出来,你去睡一会儿。”宋一丁突然想到后院正在做法,转口说道。
“我真的没事。”若芸勉强笑了笑,然后问道,“宋爷爷,后院的真的是护国寺的法师?”
宋一丁没好气地骂道:“你管他做甚,赶紧去睡觉!”
若芸无奈只得告退,同时在心底跟云儿对话。
“云儿,你放心吧。护国寺的法师可是很厉害的!”
云儿像只炸了毛的猫,非常急躁:“我管他是什么寺!这么凶的亡灵我这几百年来听都没听过,根本不是他一个什么法师能解决的!你赶紧去阻止他,不,不要去,我们直接跑,跑得越远越好。”
“云儿,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我什么都没发现啊,更何况我怎么能抛弃晓雪一个人逃跑!”
“你不相信我?你、你要气死我了。”云儿用嘶吼一样的声音叫道,它恨不得自己逃跑,可是它早就没有肉身了。这丫头身上有些奇怪,不仅能帮它遮掩气息,同时它也无法操控这具肉身。
“云儿,你冷静些。你忘了,我身上不是还有个宝贝吗?”
若芸的话仿佛一盏明灯点亮了云儿的内心,它忽然反应过来,叫道:“对啊!我怎么把那个人给忘了?你赶紧去找他,这个吊坠没用的,非得他本人来才行!”
说起那个被她视为无赖的季心远,若芸突然有些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可是十分清楚云儿到底有多骄傲,往常有流氓无赖拦路的时候,云儿一个幻术就能帮她解决,可那天季心远突然拦住她的时候,云儿的表现十分奇怪,似乎有些畏惧?
“云儿,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有这么厉害的吗?比法师还厉害?”
“哼,岂止是厉害!昨天那个大光头连我都不如,哪能跟他比?我感觉最厉害的时候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若芸摸摸小鼻子,识趣地没有拆穿它听说法师要来时有多紧张。
“就算这样,我也不认识他啊?去哪里找?”
“哼哼!我知道怎么找到他,那天晚上在山上我看到他了,所以我猜测这玉坠和他有一定的联系。你找个离宋宅远点的地方,我放出一丝妖气,那个人一定会赶来的。”
云儿说的兴高采烈,若芸却感觉十分不妙。不知道玉坠有这本事还好,现在怎么想都膈应,就好像她身上放着别人的一双眼睛似的。好像前几天她还拿着玉坠泡澡来着,想到这里若芸顿时羞愤难当,恨不得当场将其解下丢出去。
“快点啊,愣着干什么?晚了就来不及了,你想不想救那个小丫头了?”
云儿有些怀疑附身在这小丫头身上是不是做错了,以前也挺聪明的,怎么现在动不动就愣神?难道被它的妖气弄坏了?不、不对,人类这种生物老了就会这样,小芸芸一定也是老了。
若芸没听到云儿的评价,她现在苦恼要找什么借口溜出去,平常都是晓雪带头的,一时间她竟然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借口。
直到走到厢房前,她才反应过来。
“唐先生,您去忙吧。厢房平日里也一直有人收拾,我去躺一下就好。”
“唉!小姐您休息吧,老仆下去了。”老唐自然从善如流,其实他也没什么可忙的,毕竟年纪大了,平常在宅子里也只是陪宋一丁聊聊天、下下棋,也没人敢指挥他什么。不过他毕竟是外人,不便跟这位小姐待得太久。
若芸笑笑,走进房间关门,然后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动静。
等没声音后,悄悄打开一条缝隙,悄悄往外瞄一眼,悄悄溜出来,悄悄关好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云儿看着若芸做贼一样的动作,撇撇嘴想提醒她什么,又趴了下去。
若芸记得厢房左边围墙有一棵大柳树,树底下还有一辆轮子坏了的马车,她可以踩着这马车翻出去。可等她真的爬上去之后才发现,她下不去了。若芸有些怀疑人生。
“我堂堂二品大员的掌上千金,有大门不走,到底为什么要爬墙?”
若芸忍不住叹气,宋爷爷也没不让她出去,她为什么要偷跑?纠结了半天,回去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又下不去,最后一咬牙一闭眼跳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若芸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果然没有话本子里的桥段,她轻叹一声。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在惆怅什么。
“云儿,是你么?”
“当然是我,这宋宅好像有些奇怪,我竟然感觉不到亡灵了,不过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走远点好。”
若芸点点头,认清方向沿着街道走下去。
她要找地方召唤季心远了,而在宋宅的另一边,那尼姑心有所感朝这里看了一眼。
“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不过跟那个红色老鼠有点不一样。为什么我会流泪?”尼姑感到胸口很痛,一滴泪水从脸上滑落,凉凉的。
尼姑在墙根下站了很久很久,眼睛一点点恢复了神采,她轻叹一声,继续往前走。宋宅里的麻烦事一桩接一桩,不过她来的不算太晚,或者说正是时候。
也不知是为什么,宋宅大门口空无一人,尼姑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在外面还没发现,现在定睛一瞧,天空之中竟然遍布怨气煞气。
“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了?”尼姑打了个寒颤,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亡灵的气息已经到了能影响阳世的地步了。如果宋宅外是酷夏,宋宅里不说是寒冬腊月,至少也是深秋的季节。
“你这孽障,当年能侥幸不死,不图苟延残喘,现在兴什么风做什么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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