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的“罪与罚”

我想我为我们之间筑起的那堵墙，总该瓦解了。

当我挂了这通电话，迟迟地呆坐在宿舍的书架前，红了眼眶，没错，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打给你，无关要事，无关母亲，无关自己。

我与父亲的“罪与罚”

（一）

我以父爱之名，判决你所有的罪过。

从未出席过的家长会;没有你签名的作业;等待伴随着晚钟的脚步一次次落空;甚至十多年来一个人看烟花的除夕夜。

你隐藏在我的记忆里，是一道模糊的总是穿着灰色西服的影子。

我对你的情感，冷漠，疏离，漠不关心。

但我开始怨你，是因为你和母亲无休止的争吵与冷战。

那天回到家，看到母亲躲在卧室里哭，而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抽着烟，一边不停的切换着电视台。

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从衣柜里拿出我和母亲的衣服，一件件的叠好，装进书包里。

我只想带着母亲离开，远离这个多次伤害她的人。

我与父亲的“罪与罚”

“你要做什么？”你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默不作声。

“你妈她……”

“凭什么你伤害我妈妈——”我抓起遥控器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电池盖碎裂声音，电视机里播报新闻的嘈杂，和你错愕的眼神。

我怨你让母亲哭泣，怨你的漠不关心，狠戾着目光看向你，离经叛道的噙着泪水，你从皱着眉头的愠怒，转为眼中深深地忧伤。

你拉住我，穿上那件灰色的西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冬天下雪的夜晚，我看着你点着烟的火光，忽明忽暗，一点一点随着雪中的脚步消失，走远。

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单面玻璃，你在对面拼命的呼喊，一切的是非对错，在我看来，只有自己泛红的双眼，和镜中几道深深浅浅的划痕。

我与父亲的“罪与罚”

（二）

我为你定下不负责的原罪，加以疏离和漠不关心的惩罚。

我的联系人中从未出现过你的名字，微信也不设置父亲的备注，甚至相册里没有一张关于你的照片。我是在刻意的隐藏着关于你的一切，只是始终不想触及，任凭它滋生。

也许，这种长此以往的冷漠，成了一种习惯。我习惯了在有你的地方默不作声，哪怕一同去超市，也只是推着购物车，安静的走在你的后面。

也许是你到了退休的年龄，不再频繁的出差，开始按时回家，买菜做饭，或者一整天的看电视，偶尔买几沓字帖练习书法。我们之间缩短了距离，你不再是那个模糊的影子，有了小肚子，戴着一副金丝框。

当我给你讲，爱吃你做的烧茄子时，你开心的笑了，露出整齐洁白但留有烟渍的牙齿。我才发觉我是那么像你，继承了你弯弯的眉眼，你的喜好与性格。

我与父亲的“罪与罚”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是失而复得的父亲的亲切。

夜晚，你房间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是否还在扶着眼镜，抄录明天早上的菜谱;是否因为提起一句岳飞的《满江红》，拿着手电筒，在书柜里翻阅一叠叠陈旧的史料。

我尝试着习惯，从冰冷的西服到温暖的毛衫;从深夜的晚归到清晨的番茄蛋汤。

（三）

算不上是感恩，只是我的一场救赎。

我们之间总还是有一道屏障，我稀释着你的爱，是因我还没有读懂，你二十年的心酸。

那天晚上，我无意通过朋友圈点开你的天涯论坛，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的人。

我看到了我的乳名，不止一次的出现在你的文章里，你诉说着我的冷漠，与你的不知所措与困惑。记录着我日常的悲喜，关于学习，关于生活。还转载了许多关于烹饪营养早餐的博文。

我与父亲的“罪与罚”

其中有一首短诗，最后一句写道:“爸爸没有显赫的官职，没有炙手可热的权利，但是爸爸愿意给你生命与爱。”原来，我一直扮演着索取者的角色，丝毫不体谅你的苦累，不给予半分恩泽。是我，让父爱沦落为一种卑微。

我没有资格标榜父爱，用及格线去衡量你的是非功过。不曾给过你一份礼物的我，没有在生日时送过你祝福，吃晚饭不会给你添菜，生病时从未有一句关心和问候。我甚至把你所有的好，都偷梁换柱变成了恶，并加以冷漠的报复。

我是自私的，强加给你罪名，以上帝视角进行审判。鸿沟与距离，已是无意义的名词;冷漠与疏离，又是多么幼稚和可笑。

一个叛逆了二十年的小孩，直到今天，才意识到了成长。

我与父亲的“罪与罚”

我们之间，终于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所有的罪，都冰释前嫌。我想我会陪伴着你，就像你陪我成长那样，一同看我年幼你年轻时的相片;帮你回忆你记不起的诗词歌赋;跟你一起回乡看望奶奶，劝你戒酒按时体检身体……

我想这一切都不会太迟，容许我一点时间，把陪伴与爱变成一种习惯。

我拨通了那个不在常联系人里的电话，嘟嘟几声后，是你略显惊讶的语气，我寒暄着问候着，在这打给你的第一通电话里，我尽量假装着一如往常。

“爸爸，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茄子。”

“真巧了，我这几天刚学会做一道糖醋烧茄子，等你回来老爸给你露一手，要先烹蒜末，多加白醋，还要放芝麻，香菜，葱花……”

我与父亲的“罪与罚”

我听见你扣着笔盖的声音，与抄录菜谱时的碎碎念，电话这头的我，早已泣不成声。

我以女儿的口吻，你以父亲的名义，愿你一切安好。